“初镗之后,还要精镗。”
“精镗之后,还要靠人力拿着砂石一点点打磨?”
“一门炮要多久才能完成?”
“十门炮呢?一百门呢?”
“这样做出来的炮管,内壁的光滑度能一样吗?直线度能保证吗?!”
一连串的质问,让刚刚还沉浸在喜悦中的王希和王二额头冒汗。
李信走到那台巨大的钻床旁,伸手指着那根只能做单调直线往复运动的钻轴。
“镗刀!”
“为何只能直进直出?”
“为何不能让它自己旋转起来进行切削?!”
他没有等待回答,转身从地上捡起一块炭笔,在旁边一块当做记事板的巨大铁板上飞快地勾勒起来。
这一次,他画的不再是某个完整的机器。
他画的是一个关键的部件。
一个可以安装在钻轴最前端的、带有可调节刀头的旋转镗刀头。
草图上,这个刀头在蒸汽的驱动下高速旋转,同时,整个钻轴又能继续向前推进。
旋转切削,轴向进给。
两种运动结合在一起。
王希和王二凑上前,死死盯着那块铁板,呼吸都变得急促。
困扰他们多日的效率瓶颈,似乎在这寥寥数笔之间,被撕开了一道口子。
“还有!”
李信的笔锋没有停下,又在旁边画出了一个更为复杂的结构雏形。
那是一个可以旋转的盘状物,上面固定着好几把尺寸、形状各不相同的刀具。
“不同工序,需要不同的刀头。”
“每次都要停下来,卸下旧的,再装上新的?”
“太慢!”
“为何不能提前把几把刀都装好?用的时候,只需要旋转一下,切换到需要的那一把!”
“这能省下多少拆卸安装的时间!”
旋转镗刀!
简易刀塔!
看着铁板上那两个前所未见的、却又充满着野蛮智慧的构想,王希和王二两人僵在原地,大脑停止了转动。
那不是什么精巧的奇技淫巧。
那是一种纯粹为了效率而生的、冷酷而直接的解决思路。
“旅帅……神乎其技!”
王希嘴唇哆嗦着,终于挤出这么一句话。
“少说废话!”
李信冷声打断他,将炭笔扔在地上。
“把它造出来!”
“让它用起来!”
“这才是本事!”
他转向王二。
“王二!”
“末将在!”
王二猛地挺直了腰杆。
“集中所有最好的巧匠!立刻改造这台钻床!”
“就按照这个思路,给我造出旋转镗刀!造出简易的刀塔!”
李信的手重重拍在钻床冰冷的机体上。
“我要这台机器,不仅能钻孔,更要能镗孔!能铣面!”
“我要它变成一台真正的‘母机’!”
“能生出更多、更精密的炮管!能加工出更复杂的零件!”
“诺!”
王二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,那是饿狼看到了血肉的光。
“末将亲自带队!拆了它!改!”
“若是改不出来,末将就把自己塞进炮膛里,当第一发炮弹射出去!”
重器工坊内,沉寂的气氛被瞬间点燃。
铁锤的敲击声、金属的切割声、工匠们的号子声,变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密集,更加狂热。
巨大的蒸汽钻床被部分拆解开来。
一群最顶尖的工匠,围着李信画下的那块铁板,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围着神谕。
他们争论、计算、试验。
旋转刀头用什么轴承才能承受住巨大的切削力。
刀片要如何固定才不会在高速旋转中崩飞。
进给机构要如何改造才能与旋转速度完美匹配。
每一个细节的背后,都凝聚着无数的智慧与汗水。
数日之后。
当第一根经过全新改造的“蒸汽镗床”加工出的炮管被抬下来时,整个工坊再次沸腾了。
那根炮管的内膛,光滑得可以倒映出人影。
用特制的规尺测量,其直线度与圆度,远远超过了任何一根由老师傅手工打磨出的成品。
最关键的是,加工这样一根炮管所花费的时间,缩短了数倍。
这台被李信称为“母机”的机器,如同一个被注入了全新灵魂的钢铁巨人,开始以一种恐怖的效率与稳定的精度,“生育”出一根根合格的炮管。
矿洞深处,铁矿石在蒸汽抽水机的轰鸣中被源源不断地挖出。
冶炼高炉前,它们在冲天的炉火中熔炼成炽热的铁水。
蒸汽锻锤下,铁水被锻造成坚固的炮管毛坯。
最终,在改造升级的蒸汽镗床中,它们被加工成一门门致命的凶器。
一条由蒸汽驱动的、高效而冷酷的钢铁流水线,在卧龙谷的深处,轰然成型。
铁流奔涌,为即将到来的雷霆风暴,铸造着最锋利的獠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