装填完毕,赵大柱端起那沉重无比的“三龙喷”,瞄准了远处山崖下的一块半人高的巨大风化石。
他深吸一口气,狠狠扣下扳机!
“轰!!!”
第一枪,巨大的威力让那块风化石上石屑纷飞!
赵大柱兴奋得满脸通红,立刻扳动转轮。
“咔哒!轰——!!!”
第二枪!
远超预期的后坐力,如同被一头公牛狠狠撞在胸口!
赵大柱猝不及防,枪口猛地向上扬起!
他拼命想用尽全身力气稳住枪身,但手指却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巨大的震动,下意识地死死扣住了扳机!
“轰——!!!”
第三枪,就在枪口几乎垂直指向斜上方天空时,猛烈击发!
无数滚烫的霰弹,如同一朵黑色的烟花,在空中划出一道致命的抛物线,越过了高高的山崖,落向了……山崖后方那片隐约可见的村落——柳树屯!
“坏了!”
王希和李铁牛同时脸色剧变!
“快!快去看看!”
王希的心,瞬间提到了嗓子眼。
当他们冲进柳树屯时,看到的是一户人家的院墙,塌了半边。
户主老孙头,一个年过半百的老汉,正吓得脸色惨白,指着那堆砖石瓦砾,嘴唇哆嗦着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赵大柱看到这一幕,面如死灰,“噗通”一声,直挺挺地跪倒在地。
“王……王头儿……我……我错了……”
王希看着那塌掉的半堵墙,又看看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赵大柱,一张脸铁青得吓人。
他没有先去管赵大柱,而是快步走到老孙头面前,没有丝毫犹豫,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“老丈,实在对不住,让您受惊了!”
“是我格物院管教不严,试枪失控,才毁了您家的院墙!所有损失,我们格物院双倍赔偿!今天之内,我立刻派人过来,给您把墙修得比原来还好!”
说完,他猛地转身,一脚狠狠踹在赵大柱的肩膀上,将他踹翻在地。
“混账东西!”
王希指着他的鼻子,破口大骂。
“试枪是让你来拆自家乡亲墙头的吗?!老子告诉你,这‘三龙喷’是保护父老乡亲的利器,不是让你拿来祸害他们的凶器!”
“滚回去!关三天禁闭!把老子亲手写的《军工安全律》,给老子抄一百遍!少一个字,就再加一百遍!”
骂完,他回过头,脸上的怒气瞬间收敛,对着依旧惊魂未定的老孙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
“老丈,您别怕。等墙修好了,我让这混小子亲自给您家扛两袋新打的麦子来赔罪!再让他给您家当三天长工,挑水劈柴,任您差遣!”
量产前的最后一步,是铭刻。
王希将所有参与了“三龙喷”制造的工匠,全部召集到了火器坊的中央。
那里,十支刚刚完成最后调试的“三龙喷”整齐地排列在长案上。
乌黑锃亮的枪身,泛着冰冷而致命的金属色泽。粗壮的枪管和精密的转轮结构,组合成一种令人心悸的杀戮美学。
“弟兄们!”
王希的声音在空旷的工坊内回荡,带着金属般的质感。
“这枪,是我们用血,用汗,用这双肉掌,硬生生从一堆废铁里造出来的!”
“它叫‘三龙喷’!但你们要记住,它不是杀人的凶器,它是护家的神兵!”
“汉王常说四个字,‘保家卫民’!今天,我们就要把这四个字,当成这枪的魂,给它刻上去!”
他拿起一把特制的钢錾和一柄小锤,走到了第一支枪前。
他那双粗糙得如同老树皮的手指,轻轻拂过冰冷的枪管,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庄重。
他举起钢錾,对准枪管靠近枪托的位置,深吸一口气。
手腕沉稳有力,用小锤,一下,一下,轻轻地敲击在錾顶。
“叮!”
“叮!”
“叮!”
清脆而富有节奏的敲击声,在寂静的坊内响起。
钢錾的尖端,在坚硬无比的精钢枪管上,刻下了第一笔。
一个苍劲有力的“保”字!
铁屑飞溅,带着金属特有的冷光。
王希刻得极慢,极认真。
每一笔,每一划,都仿佛倾注了他全部的心神与力量。
当刻到“家”字的最后一捺时,钢錾的尖端微微一滑,锋利的边缘,瞬间划破了他那因连日劳作而布满裂口与老茧的拇指指腹!
鲜血,瞬间涌出。
一滴,两滴,滴落在冰冷的枪管上,也沾染了那个刚刚刻好的“家”字。
王希的眉头,连皱都没皱一下。
他就像没有感觉到疼痛,随手在满是油污的衣襟上抹了一把,然后继续专注地刻下去。
鲜血混着铁屑,被锋利的錾尖,深深地压入了笔画的凹槽之中。
在乌黑的枪管上,留下了一抹刺目而庄严的暗红。
“叮!叮!叮!”
“卫”字成型!
“民”字落笔!
“保家卫民”!
四个铁画银钩,带着血痕的大字,就这样深深地烙印在了枪管之上!
在冰冷的金属色泽映衬下,那暗红的血迹,如同正在燃烧的火焰,又如同一个凝固了的誓言!
王希放下工具,将这支刻好的枪,高高举起。
鲜血顺着他的拇指,滴答滴答地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,他却浑然不觉。
他的目光,如同刀锋,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工匠,声音嘶哑而洪亮,如同惊雷炸响:
“都给老子看清楚了!”
“这字,是用血刻上去的!”
“从今往后,枪在人在!字在魂在!”
“凡我汉军儿郎,手持此枪,就当知道,‘保家卫民’这四个字,有千钧之重!”
“我们的枪口,永远只能对准豺狼!”
“我们的枪托,永远要倚靠父老!”
“若违此誓,人神共戮!”
“枪在人在!字在魂在!保家卫民!”
所有的工匠,在短暂的死寂后,齐声怒吼!
那吼声,震得屋顶的瓦片都在嗡嗡作响!
每一双眼睛,都死死地盯着那枪管上带血的刻字,像是要将那四个字,连同那个沉甸甸的血色誓言,一同刻进自己的骨髓里!
伊万一直站在最远的角落里。
他看着那带血的刻字,看着那群神情狂热、如同在举行某种神圣仪式的汉人工匠。
第一次,他眼中那惯有的嘲弄和高高在上的傲慢,彻底消失了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巨大震撼,和……一种近乎敬畏的情绪。
他默默地,又灌了一大口伏特加。
辛辣的液体,如同火焰般滑入喉咙,却丝毫压不住他心底那翻腾的惊涛骇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