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铁与血的缝合(2 / 2)

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和内脏特有的腥气,直冲鼻腔,让人胃里翻江倒海。

“救…救不了了吧…”

“肠子都出来了…怎么救…”

“准备后事吧…”

绝望的低语在人群中蔓延开来。

刘铁柱同什的几个弟兄已经红了眼眶,握着刀柄的手背青筋暴起。

“闭嘴。”

李信一声厉喝,像一盆冰水,浇熄了所有的嘈杂。

他蹲下身,目光如炬,完全无视那恐怖的伤口,死死盯着张济和张小虎。

“张先生。小虎。”

“按流程。净手。清创。烈酒。煮布。”

“有多少用多少。动作快。”

张济看着李信眼中那不容置疑的、近乎疯狂的光,再看看刘铁柱那年轻却濒死的脸庞,牙关猛地一咬。

“按将军说的办。”

他嘶吼道。

“快。烈酒。煮过的针线。骨针和麻线都要。煮布。多拿些。还有我的药箱。”

卫生队在巨大的压力下,近乎是本能地行动起来。

张济亲自操刀,用蘸满了烈酒的煮布,极其小心但又迅速地擦拭伤口周围的皮肤。

他清理着那些凝固的污血和泥土。

烈酒接触到翻卷的皮肉,昏迷中的刘铁柱身体猛地剧痛抽搐。

张小虎强忍着喉头的恐惧和恶心,在一旁配合着,递送工具,用煮过的干净布块按压住几处明显的出血点。

张济用一把在沸水里煮过的小刀,极其谨慎地修剪掉一部分明显已经坏死、发黑的组织。

他用镊子清理着嵌入皮肉里的沙砾和草屑。

李信就蹲在他身边,压低声音,用一种只有张济能听到的、不带任何感情的急促语调指导着。

“肠子…用煮过晾凉的湿布托住…慢慢推回去…”

“别硬塞…找到破口…用煮过的麻线缝合…”

“缝合。先缝腹壁肌肉层。再缝皮肤。一层层来。线要缝密些。”

“烈酒…再冲洗一遍创面…”

这每一句话,都像一道惊雷,在张济的脑海中炸响。

这完全是超越时代的、近乎疯狂的处理方式。

张济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,滴落在地面的尘土里。

他的手指却在最初的颤抖后,变得异常稳定。

他严格按照李信的低语和之前被灌输的“消毒原则”进行操作。

他用烈酒再次冲洗了那血肉模糊的腹腔创面。

然后,他拿起同样经过沸水煮过的骨针和麻线,开始一针一针、极其艰难地缝合那道恐怖的伤口。

时间仿佛凝固了。

营地里死一般的寂静。

所有人都屏住呼吸,看着张济那双沾满了鲜血的手,在刘铁柱的肚子上穿针引线。

每一次落针,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。

每一次拉线,都让旁观的士兵下意识地绷紧肌肉。

汗水浸透了张济的后背,但他全神贯注,眼中只剩下那狰狞的伤口和救人的信念。

不知道过了多久。

当张济终于剪断最后一根线头,用大量煮过的干净白布条,一层又一层仔细包扎好伤口时,他整个人几乎要虚脱在地。

刘铁柱的呼吸依旧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。

但奇迹般地,他没有立刻死去。

他的胸口还在起伏。

“抬到最干净的帐篷。专人看护。”

李信沉声下令,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,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决断。

“定时用煮过的布蘸温水擦拭身体降温。张先生开的药,按时熬煮喂下。”

接下来的几天,整个营地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寂静中。

所有人的目光,都有意无意地飘向那顶属于刘铁柱的帐篷。

张济几乎寸步不离。

他亲自调配汤药,亲自指导卫生队员定时检查伤口、更换煮过的敷料。

每一次更换敷料,都像是一场小型的仪式。

动作小心翼翼,用烈酒擦拭伤口边缘的皮肤,观察着缝合处的每一丝变化。

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。

刘铁柱竟然真的熬过了最危险的高热期。

他的伤口虽然依旧红肿,但并未出现之前赵四那种可怕的、流着脓水的腐烂。

更神奇的是,他的腹内似乎也没有溃烂的迹象。

至少从体表观察,情况稳定得不像一个被开膛破肚的人。

当刘铁柱在昏迷整整三天后,虚弱地睁开眼,并且在家人的帮助下,喝下第一口温热的米汤时。

整个营地都轰动了。

“活了。”

“真他娘的活了。”

“肠子都流出来了还能活?!”

“是张先生。还有李将军那煮布擦酒的法子。真神了。”

张小虎等卫生队员臂上那圈普通的白布条,在这一刻,在所有士兵的眼中,变得无比神圣。

连最初对“消毒法”最抵触、最看不上的老兵油子,此刻也心服口服,看着那顶帐篷的方向,眼神里充满了敬畏。

王大石看着那个活下来的刘铁柱,又看看营地边缘那堆积如山、正在被叮当敲打成矛头的破铜烂铁。

他再看看远处,老赵头布置的陷阱旁,几个士兵正合力拖出一头被尖桩刺穿的肥硕黄羊。

他猛地一拍大腿,满脸通红,激动地吼了出来。

“神了。真他娘的神了。”

“李将军的法子——真能救命。也能弄到粮食。”

这句话,如同燎原的野火,瞬间传遍了整个营地。

“李将军的法子能救命。”

这句朴素到极点,却又充满无穷力量的信念,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士兵的心中。

它不仅仅指那神乎其神的医疗手段。

它更代表了李信带来的,所有能让他们在这片绝境中活下去的智慧和方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