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奈!
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、被形势逼到墙角的无奈!
他就像一个快要溺死的人,明明知道伸过来的可能是一条鳄鱼的尾巴,也只能死死抓住!
“恨啊……” 他在心底嘶吼。恨戎族,恨燕国,恨那些不忠的臣子,也恨……恨他自己!恨自己当年为何没有更果断地除掉这个支脉的威胁,或者,为何没有更好地驾驭这柄利剑?
如今,这柄剑,可能要反过来,割断他自己的喉咙,甚至,夺走他儿子的江山。
但他必须赌这一把!
赌萧凡暂时还需要“勤王”这块招牌!
赌在外部强敌未灭之前,萧凡不会公然篡逆!
赌到了江南,凭借长江天险和残存的势力,他还能有机会……制衡,甚至反过来利用萧凡?
这想法让他感到一丝微弱的慰藉,但更多的是自欺欺人的悲凉。
“发出去吧。”他对着那道发给萧凡的诏书,沉默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,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。仿佛那不是诏书,而是一张将自己的命运交付出去的卖身契。
启程的时刻终于到了。
龙辇停在宫门外,仪仗虽然依旧盛大,却掩不住那股仓皇的气息。官员和眷属们的车队排成长龙,人人脸上写着恐慌和不舍。
萧衍最后回头,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宫墙,那熟悉的飞檐斗拱。朝阳初升,给这座古老的皇城镀上了一层金色,美得惊心动魄,却也美得……令人心碎。
他曾在这里君临天下,也曾在这里夜不能寐。这里有无上的荣耀,也有无尽的孤独。
而现在,他要离开了。
一股巨大的悲伤和虚弱感,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。他不是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去巡幸,而是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去逃亡。什么江山社稷,什么雄图霸业,在生存面前,都显得那么可笑。
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,那是英雄末路的寒冷,是美人迟暮的寒冷。
他真的……老了啊。不再是那个能够力挽狂澜的年纪了。现在的他,只想找个温暖的地方,喘口气,活下去。
“父皇,该启程了。”大皇子萧景恒的声音在身边响起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。
萧衍看了这个儿子一眼,心中百感交集。他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这个儿子身上,带他走,保护他。可这个儿子,真的能担得起这残破的江山吗?他是否有能力,在江南那个错综复杂的地方,稳住局面,甚至……抗衡即将携大势而来的萧凡?
他不知道。他只能选择相信,选择这唯一的“正统”。
至于留在京都的景禹和陈相……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。那是必要的牺牲,是……为了更大的局。
他转过身,不再回头,任由内侍搀扶着,踏上了龙辇。
车帘放下,隔绝了外面的世界,也仿佛隔绝了他作为一代帝王的过去。
车队,在寒冷的晨风中,缓缓启动,向着南方,向着未知的命运,迤逦而行。
京都,在他身后,变得越来越远。
而那道发给萧凡的诏书,正以最快的速度,飞向南疆。
它带去的,不是皇帝的威严,而是一个衰老帝国,最后的、无奈的求救,和一颗即将引爆整个天下的……火星。
皇帝的龙辇颠簸着,萧衍靠在软垫上,闭上双眼。
两行浑浊的泪水,终于无法抑制地,从他布满皱纹的眼角滑落。
这泪水,为逝去的荣耀,为破碎的山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