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日后,李清珞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笺。信封素雅,字迹苍劲有力,内容却是一首咏叹边塞风光的诗词,意境开阔,气势磅礴,却又不失细腻情感,绝非寻常武夫所能写就。
她心中一动,隐约猜到了寄信之人。她沉吟片刻,提笔回了一首酬和之诗,既呼应了原诗的意境,又融入了女子特有的柔婉视角,诗词功底展露无遗。
自此,两人开始了秘密的手书往来。
有时是诗词唱和,有时是探讨史籍经义,有时甚至只是分享一些生活中的琐碎感悟。萧凡的信中,从未提及朝政军事,也未有任何露骨的情爱之词,只是以一种平等而尊重的方式,与她进行着精神层面的交流。
李清珞惊讶地发现,这位传说中的“杀神”王爷,内心世界竟如此丰富渊博,对许多问题的见解深刻而独到,且字里行间透着一股难得的真诚。她逐渐放下了最初的戒备和不安,开始期待每一次的信笺,回信也越发坦然和深入。
通过这些文字,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萧凡:一个褪去战场杀伐和朝堂权谋外衣后,内心依旧保留着一片净土、渴望理解与共鸣的灵魂。
而萧凡,则通过这些书信,一步步地、耐心地靠近着李清珞的内心。他展现出的学识、才华和那份恰到好处的“真诚”,成功地打破了李清珞的心防。他让她相信,他的求娶,并非全然的政治算计,其中确有着基于那“一面之缘”的真挚情愫。
婚期日渐临近。按照习俗,新郎需在婚前送上聘礼。萧凡送来的聘礼极其丰厚,规格远超常规,再次彰显了其权势和重视程度。
然而,在所有琳琅满目的珠宝绸缎、古玩玉器中,却有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小的锦盒,被单独送到了李清珞的闺房。
李清珞疑惑地打开锦盒,里面并非什么奇珍异宝,而只是一枚看似普通的、磨得光滑的狼牙,用一根红绳穿着。狼牙下端似乎还刻着两个极小的字,需仔细辨认才能看出是“平安”。
盒底还有一张小小的纸条,上面是萧凡那熟悉的笔迹:“边塞陋物,伴我多年,望佑卿安。”
李清珞拿起那枚狼牙,触手温润,显然曾被主人长久贴身佩戴。她能想象到,这枚狼牙或许曾伴随那个年轻的卫兵,经历无数风霜雪雨,征战杀伐。这看似简陋的礼物,却比任何珠宝都更让她心动。它代表着一段她不曾参与的过去,一份沉甸甸的、无声的信任与托付。
就在她心潮起伏之际,丫鬟来报,说王府派人送来一批花灯,为即将到来的婚礼增添喜庆,请小姐去后院过目。
李清珞来到后院,果然见到许多精致的花灯。其中最大最漂亮的一盏走马灯,却被单独放在亭子里。
她好奇地走近,却发现灯下立着一人,负手而立,身形挺拔,不是萧凡是谁?
“王爷?”李清珞吃了一惊,心跳骤然加快,“您……您怎么……”
婚前私自见面,可是于礼不合。
萧凡转过身,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,在灯光的映衬下,软化了他平日冷硬的线条:“来看看灯,顺便……也想来看看你。冒昧之处,还请见谅。”
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那枚狼牙上,眼神变得更加柔和:“喜欢吗?”
李清珞脸颊绯红,握紧了狼牙,轻轻点了点头:“嗯……谢谢王爷。这份礼物,很珍贵。”
两人一时无言,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,却又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。
最终还是萧凡打破了沉默,他看着眼前的女子,声音低沉而真诚:“清珞,我知道,这场婚事,于你而言,或许太过突然,甚至……带有些许政治的意味。外界或许有诸多猜测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灼灼地看着她:“但我希望你知道,我萧凡求娶你,并非全然出于算计。三年前灯节那一面,你或许早已忘记,但我却记住了那个在茶寮中,眼神清澈、略带惊慌却依旧保持仪态的姑娘。那份印象,至今清晰。”
“我常年征战,见惯了生死与黑暗,内心深处,或许比旁人更渴望一份宁静与纯粹。而你,让我看到了那份纯粹。”他的话语坦诚得令人心惊,“我不敢保证未来一定是坦途,朝堂风云变幻,我身处其中,难免波澜。但我可以向你承诺,既娶你为妻,必敬你、重你、护你周全。我或许不是最完美的夫君,但会尽力给你应有的安宁与尊重。”
这番话,没有华丽的辞藻,却比任何情话都更有力量。它承认了联姻中的政治因素,却又郑重地肯定了其中的真情实感,并给出了一个务实而真诚的承诺。
李清珞抬起头,望着眼前这个位高权重却在此刻向她小心翼翼袒露部分真心的男人,心中最后的一丝不安和犹豫,终于渐渐消散了。
她看到了他眼中的真诚(或者说,她愿意相信那是真诚),也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。
她轻轻福了一礼,声音虽轻却坚定:“王爷之言,清珞铭记于心。既蒙陛下赐婚,王爷不弃,清珞……愿尽力做好镇南王妃,不负王爷今日之诺。”
这并非热烈的回应,却是一个大家闺秀所能给出的、最郑重的接受和承诺。
“好。”他微微一笑,笑容中带着一丝真正的放松,“夜色已深,我不便久留。大婚之日,等我前来迎娶。”
他深深看了她一眼,转身悄然离去,融入夜色之中。
李清珞独自站在灯下,手中紧紧握着那枚温润的狼牙,望着他消失的方向,心中百感交集。有对未来命运的忐忑,但更多的,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,以及一丝细微的、对未知生活的期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