隆重的朝会结束后,皇帝萧衍并未让萧凡立刻离去,而是单独传旨,赐其于养心殿偏殿同宴。此为极高荣宠,亦往往是君臣深入交谈、推心置腹之所在。
偏殿内布置清雅,不似正殿那般威严肃穆。仅设一小桌,几样精致御膳,一壶温酒。宦官宫女皆被屏退,只留贴身老太监在远处伺候。
萧凡褪去了朝服,换上一身较为闲适的王爷常服,但举止依旧恭谨。皇帝萧衍也换了便袍,神情比朝会上显得随意了些,但那双深邃的眼睛,依旧能洞穿人心。
君臣对坐,先是对饮一杯,说了些南疆风土、战后重建的闲话,气氛看似融洽。
酒过三巡,皇帝看似随意地放下酒杯,目光落在萧凡身上,终于切入正题,语气带着几分探究和玩味:“镇国啊,今日朝会,朕允你所求,心中却始终存有一惑。你立下如此不世之功,挽狂澜于既倒,按常理,便是裂土封疆,亦不为过。为何……只向朕求一桩婚事?莫非是觉得朕赏罚不明,还是……另有所虑?”
这个问题,看似温和,实则尖锐,直指核心。殿内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。
萧凡闻言,立刻放下筷子,离席起身,走到皇帝面前,毫不犹豫地撩袍跪倒在地,姿态极其谦卑诚恳。
“陛下!”他的声音清晰而沉稳,带着无比的真诚,“臣岂敢有此妄念?陛下赏罚分明,恩泽浩荡,臣唯有感激涕零,粉身难报!”
他抬起头,目光坦然地看着皇帝,继续说道:“臣之所以斗胆求此恩赏,实则是想借此机会,向陛下表明臣的肺腑之心,一片赤诚忠心!”
“哦?表明忠心?此话怎讲?”皇帝身体微微前倾,似乎被勾起了兴趣。
“陛下,”萧凡语气恳切,“臣今日所有,皆乃陛下所赐。若非陛下信重,委臣以重任,赐臣以权柄,臣纵有微末之能,又何能建功于南疆?臣常怀感恩之心,从未或忘。”
他话锋一转,变得更加直白,甚至带着一丝刻意强调的“质朴”:“臣深知,功高震主,古来有之。臣立此微功,已蒙陛下厚赏,赐婚、赐府、赐号,恩宠已极,臣心中唯有惶恐,岂敢再生非分之想,索要更多权柄,致惹非议,令陛下为难?”
“臣所求赐婚,其一,便是向陛下表明,臣决无二意!对权势更无贪恋!臣所求者,不过是一安稳家室,能常伴陛下左右,为陛下守好这江山社稷,便足慰平生。”他顿了顿,语气变得有些唏嘘,仿佛陷入了回忆,“毕竟……想当年,臣也只不过是一个在宫中默默无闻、平平无奇的卫兵而已。能得陛下赏识,有今日之地位,臣……已然知足常乐,不敢再奢求其他了。”
这一番话,说得极其直白,几乎是将“功高震主”的忌讳和自身的“知足”摆在了明面上,以一种近乎“自污”和“表忠”的方式,彻底摊开来说。
皇帝萧衍显然没料到萧凡会如此直白,一时间竟有些愕然。他预想了各种机锋巧辩,却没想到萧凡选择了最直接、甚至有些“笨拙”的方式来自陈心迹。这种毫不掩饰的坦诚,反而让他心中那根紧绷的弦,稍稍松动了一些。
他仔细打量着跪在眼前的年轻人,试图从他眼中找出一丝虚伪和作态,但看到的只有一片坦荡和……一丝恰到好处的、属于年轻人的“耿直”?
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。只有烛火跳动的轻微噼啪声。
良久,皇帝才缓缓开口,语气莫测:“知足常乐?位极人臣?镇国,你这话……倒也实在。只是,这世上当真有人能面对滔天权势,毫不动心?你今日之言,朕姑且信之。但你此举,难道就全然为表忠心,没有丝毫……私心在其中?”
皇帝的眼光如同鹰隼,再次变得锐利起来,这是最后的试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