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5章 物色人手,多重代理(2 / 2)

第三类,则是风险最高、但也可能最“好用”的江湖人物。这些人游离于律法之外,行事无法无天,大多只认两样东西:足够的钱财或是他们认可的“义气”。然而,用他们如同驾驭烈马,稍有不慎便会反受其害。林霄对此类人选的物色极其谨慎,甚至可称得上如履薄冰。

他启动了预先设想的多重中间人机制:先是通过绝对信任的车夫,去找一个相识多年、嘴巴严实且与黑道有些牵连的赌坊伙计;再由这个赌坊伙计,去联系上一个在底层社会信誉尚可、专门牵线搭桥的掮客;通过这个掮客,才曲折地试图接触到一个传说中的亡命之徒。据说此人水性极佳,擅长制造各种看似天衣无缝的“意外”,在黑道上有着不小的名气,且与官府势同水火。整个接触过程迂回曲折,如同经过了几道厚厚的滤网,林霄本人始终隐藏在绝对的暗处,从未露面,所有的指令都用极其隐晦的、只有特定人才能理解的市井黑话或比喻来传递。

每物色到一个潜在的人选,林霄并不会立刻启用。他会调动一切可能的手段,对他手中的信息网络进行有限度的激活,主要是通过忠诚的车夫进行更加隐蔽和侧面的市井打听,以及从浩如烟海的官方档案中挖掘更深层次的细节,尽可能地去核实目标的背景真伪、性格特点、家庭状况、社会关系以及当前面临的最大困境。他需要确保这些“刀”不仅锋利,而且刀柄不会轻易脱手伤人。

他在一个巴掌大小、封面毫不起眼的褐色牛皮封皮小本子上,用只有他自己能完全解读的密语,记录下这些搜集来的信息碎片:

“王吏(刑部),年五旬许,贪财源于窘迫,惧内,独子病笃,需重金延医,怨望深藏……赵把总(京营),赌债缠身,债主背景似与城西某帮会有关,催逼甚紧,为人尚存一丝旧式军伍义气,于俞部有旧谊,厌蓝党……江湖客(代号‘水鬼’),要价极高,疑有命案在身,掮客称其极重‘信’字,然性情凶戾,与官衙仇深似海……”

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划过,发出细微的沙沙声。林霄记录着这些冷冰冰的信息,眉头紧紧锁在一起,形成一个深刻的“川”字。每多一个选择,似乎意味着未来的计划可以更加灵活,有更多的备选方案;但同时也意味着泄密的风险、环节失控的可能性在以几何级数增加。他仿佛在同时抛接好几个点燃的火炬,任何一个失手,都将引火烧身。

“绝不能直接接触。” 这是他为自己定下的铁律。

不仅是他本人不能与目标接触,就连他信任的车夫,也绝不能与目标发生正面关联。指令的传递必须单向、隐蔽、且无法追踪来源。

他为此设计了一套极其严格的联系流程:所有指令皆用特定的暗语系统书写在普通的桑皮纸上,由车夫在夜深人静时,放置于不同的、预先约定的秘密地点——可能是某座荒废石桥下第三块松动砖石后的缝隙,可能是城外某棵老槐树特定的树洞,也可能是某个香火稀少的庙宇香炉底部。

然后,目标会按照事先告知的时间,自行前往取走。酬金的支付也同样分散而隐蔽,分批次进行,通过截然不同的渠道:有时是混入一担看似寻常的柴薪中送入目标家中,有时是夹在当铺流出的几件旧衣物里,有时甚至是丢在目标每日必经之路的某个角落。

如此这般,整个联络网络,便被构建成一个多层嵌套、环环相扣却又彼此绝缘的复杂迷宫。林霄自己,则处于这个迷宫最核心、最黑暗的深处,通过数层看似毫不相关的中间节点,如同操控提线木偶般,小心翼翼地遥控着外围那些可能互不相识的执行者。

即便某一层节点不幸被外力突破、被严刑拷打,其所知也极其有限,很难顺藤摸瓜牵连到下一层,更不用说追溯到林霄本人。

这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进行设计和推演。

无数个深夜,当翰林院早已空无一人,廨房的烛火却常常亮至三更。

林霄伏案疾书,又或是对着京城地图默默沉思,推演着每一种可能的行动路径,设想着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——目标变节、指令误读、中间人暴露、意外撞破……并为每一种可能都设计了相应的备用方案乃至紧急切断联系的“断尾”程序。

他必须确保,无论发生何种变故,自己都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危险,并像壁虎断尾一样,毫不犹豫地切断所有可能指向自己的线索。

他感觉自己就像传说中那些辛勤的蜘蛛,在无人知晓的暗夜里,呕心沥血地编织着一张无形而巨大的网。

网眼必须细密,才能捕捉到那遥远而渺茫的目标;然而,他自己手中所握着的、控制这张网的丝线,却又如此纤细、如此脆弱,仿佛随时都会崩断。

孤独和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,时常在夜深人静时将他淹没。

但他深知,开弓没有回头箭。

自从他动了“保全火种”这个念头,并与苏婉达成那无声的共识起,他就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险路。

前方是迷雾重重,危机四伏,但为了那微弱的、或许能照亮未来某一刻的“火种”能够得以存续,他必须摒弃一切犹豫与恐惧,将这一步关乎生死、关乎未来的险棋,坚定不移地走下去。他的眼眸在跳动的烛光下,映照出的是与年龄不符的深沉、决绝,以及一丝掩藏极深的疲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