闻人语的手指，从香港，慢慢滑向泰国。
“如果，猎物不是躲起来了呢？”
她转过身，看着霍思燕，也看着机舱里的所有人。
“如果猎物，根本就没跑呢？”
“它就趴在猎人认为最不可能的地方，一动不动。”
“它收敛了所有的气息，停止了心跳，伪装成一具已经僵硬的尸体。”
陆云帆的瞳孔收缩了。
周毅和林涛对视一眼，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。
闻人语的嘴角，出现了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，随即消失。
“你告诉我，当一个兴致勃勃的猎人，循着踪迹找到他以为的猎物巢穴，却发现里面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时，他会是什么反应？”
霍思焉的嘴唇动了动，没有发出声音。
“他会失望。”陆云帆替她回答，声音有些干涩。
“他精心准备的陷阱，他引以为傲的追猎技巧，都用在了一具尸体上。这对他来说，不是胜利，是侮辱。”
“对。”闻人语点头。
“然后呢？”
“他会怀疑。”陆云帆的眼睛越来越亮。
“他会怀疑自己的情报是不是错了。他会怀疑，自己追了半天的，到底是不是他真正要找的目标。”
“他会变得烦躁。”闻人语接上他的话。
“一个极度自信的人，一旦开始怀疑自己，他的动作就会变形。”
“他会派出更多的探子，去所有可能的地方，重新寻找活的猎物留下的踪迹。这会分散他的兵力，暴露他的人手部署。”
“他会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错，做出更激进，更没有耐心的举动。”
“他会把他藏在暗处的刀，一把一把地亮出来，给我们看。”
闻人语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。
“而我们，就趴在草丛里，当一具完美的尸体。”
“静静地看着他，因为找不到对手而发疯。”
“看着他，从一个冷静的猎人，变成一头狂躁的野兽。”
机舱里，死一般的寂静。
霍思燕撑在桌上的手臂，缓缓放了下来。
她脸上的愤怒、焦虑、失望，像潮水一样退去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，混杂着震惊和敬畏的神情。
她明白了。
这不是退缩，不是龟缩。
这是更高维度的猎杀。
用绝对的静默，去摧毁对手的心态。
用彻底的示弱，去引诱对手亮出所有的底牌。
那个亏损的三百万美元，不是耻辱，而是一块完美的饵。
一块让猎人相信猎物已经受伤，已经虚弱的饵。
“我……”霍思燕张了张嘴，感觉喉咙发紧。
“我错怪你了。”
她走到闻人语面前，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“对不起。”
闻人语伸手扶住她。
“你没有错。你的反应，就是我希望那个猎人看到的反应。”
“我需要你的愤怒，需要你把这种‘闻人语怕了’的情绪，传递给霍家，传递给整个香港市场。”
“我需要所有人都相信，我们被打趴下了。”
“猎人，只有在确认猎物已经趴下的时候，才会真正地放松警惕。”
霍思燕抬起头，看着闻人语，眼里的光芒，前所未有的明亮。
她彻底懂了。
这是一个局。
一个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的局。
自己，陆云帆，整个团队，甚至霍家的元老们，都成了这个局里，负责迷惑对手的棋子。
而执棋者，只有闻人语一人。
陆云帆走到闻人语身边，他看着闻人语，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。
有恍然大悟的通透，也有对自己格局判断的羞愧。
“老板，我明白了。”
周毅和林涛也站了起来，他们走到陆云帆身后，对着闻人语，深深地低下了头。
刚才的屈辱和不甘，此刻都化为了对眼前这个女人的敬畏。
她不仅在和对手博弈，她还在和自己人博弈。
她利用了对手的傲慢，也利用了自己人的愤怒。
这种算计，让人不寒而栗，也让人心生佩服。
闻人语的目光，重新回到那幅巨大的世界地图上。
“他以为他在香港布了一个局，在泰国设了一个套。”
“他以为，他在第五层。”
“他不知道，我们根本没想过要进他的楼。”
她的手指，在地图上轻轻划过，掠过亚洲，掠过欧洲，掠过美洲。
最后，她的手指停了下来。
那个位置，不是任何一个金融中心。
不是纽约，不是伦敦，不是东京，甚至不是香港和曼谷。
那是一片蔚蓝色的海洋。
“他在找我。”
闻人语的声音很轻，像在自言自语。
“而我……”
她的手指，在那个蓝色的点上，轻轻敲击了一下。
“在找风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