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但这个时间点,很难把握。”
他摇摇头。
“需要对三地的法律流程,精确到小时的计算。而且,需要一个完美的借口,去启动那份违约诉讼。”
闻人语伸出手指,在报告的某一页上轻轻点了点。
“如果,借口在这里呢?”
关振义的目光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。
那是报告的附录部分。
里面罗列了几十种可能被用作“借口”的商业条款。
他的目光,最终定格在其中一条上。
【当目标公司的某一特定金融牌照,连续三个财季,未能通过监管机构的合规审查时,其作为抵押物的价值,将被认定为零。】
书房里的空气,好像凝固了。
关振义的呼吸,停顿了一拍。
他猛地抬起头,眼睛死死地盯着闻人语。
“这个条款,你是从哪里看到的?”
他的声音,变得干涩。
“在一份快要被人遗忘的旧合同里,看到的。”
闻人语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。
关振义没有再问。
他低下头,重新看报告。
他的手有些抖,翻动纸张的声音,都变了调。
他不再一目十行,而是一字一句地看,像是要把每个字都刻进脑子里。
他看到了闻人语在报告里做的推演。
如何通过舆论,影响监管机构的判断。
如何通过一系列小规模的金融狙击,让目标公司的财务报表变得难看。
如何让合规审查的失败,看起来像是一个“市场行为”的必然结果。
每一个步骤,都冰冷,精确。
像一台机器,在执行设定好的程序。
关振义的额头上,渗出了汗珠。
他拿起桌上的茶杯,想喝口水。
杯子送到嘴边,他才发现,自己的手抖得厉害。
茶水晃了出来,洒在他的长衫上。
他好像没有察觉,把一杯已经凉了的茶,灌了下去。
“闻人小姐。”
他放下茶杯,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。
“你这份报告,不是习作。”
“你这不是在问我问题。”
他看着闻人语的眼睛。
“你是在告诉我一个答案。”
闻人语没有承认,也没有否认。
她站起身,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角。
“茶很好。”
她对着关振义,微微欠身。
“今日打扰老先生了,晚辈班门弄斧,让您见笑。”
“晚辈告辞。”
她说完,转身就走。
她走到书房门口,手刚要碰到门把手。
“等等。”
关振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。
闻人语停下脚步,但没有回头。
“这份报告的结构模型……”
关振义的声音艰涩。
“是真实存在的,对不对?”
闻人语沉默了几秒。
“老先生是法律的泰山北斗。”
“真与假,您比我清楚。”
她说完,拉开门,走了出去。
老妇人等在门外,引着她穿过客厅,走向大门。
书房里,关振义一个人坐在那里,一动不动。
他的目光,落在桌上那份深蓝色的报告上。
那份报告,像一个黑色的漩涡,要把他整个人都吸进去。
他慢慢站起身,走到窗边。
窗外,是浅水湾的海景,天色已经大亮。
他看着远处的海面,眼神空洞。
几十年前的一幕,在他脑海里浮现。
八号风球,巨浪滔天。
一个年轻人,掌着舵,开着一艘小渔船,船上坐着他啼哭的母亲和幼弟。
那个年轻人对他说:“关大哥,你放心去读书,家里有我。”
关振义的眼睛湿了。
他闭上眼睛,一行眼泪顺着脸上的皱纹滑落。
他喃喃自语。
“霍老弟……我欠你的,这辈子都还不清……”
他猛地睁开眼,眼神变得决绝。
他转身走回书案,拿起那份报告。
他的手不再颤抖。
他看着报告的封面,嘴里吐出几个字。
“这个年轻人……”
“她不是来请教。”
“她是来递刀的。”
他拿起桌上一部老旧的黑色电话。
那部电话,他已经有十年没有用过了。
他拿起听筒,里面传来熟悉的忙音。
他的手指,在布满灰尘的拨号盘上,用力地拨出了一个号码。
一个他以为自己永生永世,都不会再拨打的号码。
“咯噔,咯噔,咯噔……”
拨盘转动的声音,在安静的书房里,响得刺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