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云帆的声音,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,然后消失。
闻人语的手指,从免提键上拿开。
手机屏幕暗了下去。
她看着面前的男人。
那个自称“信使”的男人,脸上温和的笑容已经消失。
他脸上的肌肉绷紧,那双蓝色的眼睛里,第一次出现了错愕之外的东西。
那是一种被冒犯,被挑战的冰冷。
“华尔街的鬣狗,永远闻着血腥味。”
他开口,声音不再温润,像一块被摔碎的玻璃。
“他们会下载,会分析,会试图复制。”
“但他们永远不敢真正使用,除非得到议会的许可。”
“你以为你撒下了鱼饵,其实你只是在喂鲨鱼。”
他向前一步,手按在桌面上那份股权转让协议上。
“签了它。”
他的声音压低,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“这是你最后的机会,不要把它变成你最后的愚蠢。”
闻人语没有看那份协议。
她甚至没有再看他。
她站了起来。
椅子被无声地向后推开。
男人以为她要做出某种反抗的姿态。
他全身的肌肉都下意识地紧绷,像一头准备扑杀的猎豹。
闻人语却转身,走向办公室的角落。
那里,靠着巨大的落地窗,摆放着一套古朴的茶台。
紫檀木的颜色,在灯光下显得深沉。
男人的目光跟着她的背影。
他看着她走到茶台前。
他看着她伸出手,打开了玻璃水壶下的开关。
蓝色的火焰亮起,开始加热壶里的水。
办公室里,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。
窗外是城市的灯火海洋,无声地闪烁。
室内,只有水壶里,细小的气泡开始上升,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咕嘟声。
闻人语打开了旁边一个青花瓷的茶叶罐。
她用竹制的茶匙,从里面舀出一些乌黑的,条索状的茶叶。
她将茶叶拨入一把小巧的紫砂壶中。
动作不快,也不慢。
每一个环节,都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。
男人站在原地,一动不动。
他不明白。
他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幕。
一个溺水的人,在沉入水底的最后一刻,没有挣扎,没有呼救,而是开始从容地梳理自己的头发。
这种感觉,让他感到一阵烦躁。
这是失控。
水烧开了。
水蒸气从壶嘴冒出,在空气里散开。
闻人语提起水壶。
滚烫的开水,被她高高提起,冲入紫砂壶中。
茶叶在水中翻滚。
她立刻盖上壶盖,然后将壶里的第一道茶水,淋在并排摆放的两只白瓷茶杯上。
茶水顺着杯壁流下,汇入下方的茶盘。
这个动作叫洗茶,也叫醒茶。
她做完这一切,将壶里的水倒干。
然后,她再次提起水壶,重新将开水注入。
一股浓郁的,带着岩石与花果气息的茶香,在空气中弥漫开来。
“闻人语女士。”
男人终于开口,打破了这片宁静。
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讥讽。
“茶道虽然精妙,但恐怕,你没有时间喝完这一杯了。”
闻人语仿佛没有听见。
她静静地等待着。
十几秒后,她拿起了那把紫砂壶。
她将琥珀色的茶汤,分别倒入那两只温热的白瓷茶杯中。
不多不少,刚刚七分满。
茶汤清澈,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。
她放下紫砂壶。
整个办公室,只有她和那个男人。
只有那份决定生死的协议,和两杯刚刚泡好的热茶。
男人看着她。
他想看看,她接下来要做什么。
是自己喝下这杯“断头茶”?
还是说,这只是她故弄玄虚,拖延时间的把戏?
闻人语抬起手。
她的手指纤长,稳定。
她端起了其中一杯茶。
白色的瓷杯,映着她平静的脸。
然后,她转身,端着那杯茶,一步一步,走向了那个男人。
她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,发出清脆的,规律的声响。
嗒。
嗒。
嗒。
每一步,都像踩在男人的心脏上。
他看着她走近。
看着她手里的那杯茶。
他突然有了一种荒谬的预感。
闻人语在他面前两步远的地方,停了下来。
她举起手中的茶杯,递向他。
她的脸上,没有任何表情。
她的声音,也像这杯茶一样,平静,温热。
“喝了它。”
她说。
男人愣住了。
他看着那杯茶,又看看闻人语的脸。
“什么?”
“我说,喝了它。”
闻人语重复了一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