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一，上午九点二十九分。
郑国强的办公室里，空气凝滞得像一块铅。
一夜未眠，他双眼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，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个不断倒数的计时器。
烟灰缸里，烟头已经堆成了小山。
桌上的参茶早已凉透，浮着一层令人作呕的油皮。
他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死囚，全身的肌肉都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僵硬。
九点半整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快进键。
屏幕上，他旗下最核心的上市公司“华联股份”，在开盘的第一个毫秒，就被一笔天文数字般的卖单，死死地砸在了跌停板上。
没有一丝挣扎，没有片刻的犹豫。
那条代表着股价的绿色分时线，从起点开始，就画出了一道毫无生气的、笔直向下的直线。
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，精准而又残忍地，剖开了郑国强最后的希望。
屏幕右侧的买卖盘口上，卖一的位置，封着一个长得让人绝望的数字。
数百万手。
那不是股票，那是千千万万个投资人，用真金白银投出的，对华联这个旧时代最后的，也是最无情的不信任票。
每一笔卖单，都是一张写给旧时代的判决书。
“护盘！给我护盘！不惜一切代价！”
郑国强抓起电话，对着另一头的操盘手发出野兽般的嘶吼。
“把我们所有的备用金都砸进去！给我撬开跌停板！”
然而，他的命令，就像是想用一瓢水去浇灭整片森林的大火。
他们投入的资金，在那片由恐慌汇成的，深不见底的抛售海洋里，连一朵浪花都没能翻起来，就被瞬间吞噬得无影无踪。
跌停板上的封单，纹丝不动。
与此同时，在京城另一端，新世界集团的顶层会议室里。
闻人语正在听取各个部门关于如何快速消化、改造华联超市全国渠道网络的初步方案。
她的秘书悄无声息地走进来，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，飞快地汇报了一句。
“老板，华联股份，开盘一秒跌停，封单巨大，已经死了。”
闻人语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。
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，只是微微点了点头，然后对着面前的高管们说道。
“苏眉，你的方案太大胆，但是可行。继续说。”
仿佛那场足以震动整个京城商界的资本屠杀，对她而言，不过是天气预报里一句“今天有微风”的播报。
这种极致的、令人胆寒的风轻云淡，与郑国强办公室里的末日景象，形成了最讽刺的对比。
郑国强的咆哮，最终变成了绝望的喘息。
他颓然地挂断电话，瘫坐在老板椅上。
就在这时，他的私人手机，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尖叫。
第一个电话。
来自合作了二十年，关系好到能一起过年的兴业银行行长。
电话那头的声音，不再是往日的熟稔与热情，而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冰冷。
“国强啊，集团总部刚刚下发了紧急风控通知。对于华联的信用评级，我们需要重新评估。另外，上个季度批给你们的那笔三千万的短期贷款，可能需要你们提前偿还了。”
“老张！你……”
郑国强的话还没说完，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。
紧接着，第二个电话打了进来。
是华联最大的粮油供应商，一个曾经在他面前点头哈腰，满脸堆笑的中年男人。
此刻，男人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容商量的决绝。
“郑总，实在对不住了。现在行情不好，我们公司也得活下去。从今天开始，我们只接受现款结算。之前欠我们的一千二百万货款，麻烦您三天之内结一下，不然的话，我们只能让车队去你们的仓库，把货拉回来了。”
“你敢！”
“郑总，没什么敢不敢的。再不拉回来，我怕过两天，你们的仓库都要被法院贴封条了。”
嘟嘟嘟……
电话再次被挂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