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。
以及第三天。
情况没有任何好转。
甚至,在持续恶化。
“麦香坊”门口,堆积如山的面包被装进一个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里。
这些用新西兰面粉、法国黄油和走地鸡蛋精心制作,本应出现在小资家庭餐桌上的艺术品,此刻的唯一归宿,是送往郊区的饲料处理厂。
雷啸蹲在门口,看着一袋袋的面包被搬上小货车,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被一袋袋地拖走,扔进了搅拌机。
“操。”
他把烟头在地上摁灭,声音嘶哑。
“咱们这哪是开面包店啊。”
“咱们这是给京城的猪,定向改善伙食来了。”
方辰站在他身后,手里拿着平板电脑,屏幕上是红得发绿,绿得发黑的财务报表。
他三天没睡好,镜片下的眼圈比熊猫还纯正。
他没有说话。
因为任何数据,任何模型,在此刻都显得像个笑话。
马路对面,华联超市的高音喇叭依旧在兢兢业业地,进行着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精神污染。
那个打了鸡血的男声,已经成了这条街上所有店家和居民的噩梦。
“走过路过不要错过!消费就送大面包啦!”
新招来的两个年轻面包师,正躲在后厨的角落里,一边刷着手机,一边窃窃私语。
“哎,你说咱们这店还能开几天?”
“我看悬,老板脑子好像有点问题,哪有这么跟人硬刚的。”
“是啊,咱们做的面包,自己都舍不得吃,对面当赠品发,图啥呀?”
“工资能发下来就不错了,我昨天都开始看招聘软件了。”
这些声音,像针一样,不大,却能刺进每一个核心团队成员的耳朵里。
就连王德发老师傅,那个前几天还对闻人语感恩戴德的老人,此刻也只是沉默地揉着面团,背影萧索。
他一辈子都把自己的面包当孩子。
现在,他的孩子,正被人当街羞辱,论斤处理。
那种心痛,让他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苏眉也快疯了。
她引以为傲的公关团队,在这次战争中,像是一群拿着弓箭的士兵,冲向了对面的坦克集群。
她们在本地社区论坛发的精美图文帖,不到十分钟,就会被淹没在潮水般的评论里。
“麦香坊?就是那个卖十二块钱法棍的冤大头店?”
“哈哈,别逗了,我刚在华联领了一根免费的,味道差不多嘛!”
“感谢麦香坊老板!自从你开业,华联的活动就没停过!”
“楼上加一!希望老板能多撑几天!”
每一条评论,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,扇在苏眉的脸上。
她所有的技巧,所有的策略,在“免费”这两个字面前,都显得苍白、可笑、不堪一击。
而闻人语,这场风暴的中心,却平静得像个局外人。
她每天准时到店,拿起一个凉透了的面包,掰开,闻闻,尝一尝,然后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写写画画。
她不发火,不焦虑,也不下达任何新的指令。
她的这种平静,比任何咆哮都更让团队感到煎熬。
那是一种深不见底的,让人无法揣测的平静。
也正是这种平静,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……
第三天,晚上十点。
面包店已经打烊,后厨的小会议室里,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。
空气中,弥漫着一股发酵过度后,那种带着酸味的,失败的气息。
“闻人董。”
终于,方辰先开口了。
他摘下眼镜,用力地揉着眉心,这个动作,暴露了他内心积压已久的疲惫和焦虑。
“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”
他抬起头,直视着闻人语,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。
“这三天,我们总共亏损了二十七万。这只是物料成本,还不算人工和租金。”
“华联的促销活动,根据我抓取的数据,不仅没有因为‘免费’而亏损,反而因为客流量的暴增,带动了全品类销售额上涨了百分之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