运河的晨光还裹着水汽,沾在衣襟上凉丝丝的,可我握着玉如意的掌心却渐渐发紧 —— 方才在村落里,村长老周头说的话,像颗石子投进心里,漾开一圈又一圈的疑问。“往前再走二十里,有座隋代的古城,叫‘通济堡’。” 老周头的烟袋锅子在石桌上磕了磕,火星落在运河边的泥土里,“以前是运河上的热闹码头,后来不知咋的,地脉气变了,城里的人渐渐走光了,再后来…… 就有了僵尸的传闻。”
小木抱着灵虫笼,往我身后缩了缩,灵虫们的绿光也比之前黯淡了些,紧紧贴着笼壁,像是提前感知到了什么。“僵尸…… 是不是会咬人的那种?” 他声音里带着怯意,却还是忍不住问,“它们为什么会留在古城里呀?” 老周头叹了口气,烟袋锅里的烟丝燃尽,只剩下灰白的灰烬:“老辈人说,是古城的地脉气堵了,尸体埋在地下不腐,慢慢就变成了僵尸 —— 也有人说,是有邪术师在城里搞鬼,想借僵尸的阴气断隋地的水脉。”
我摸了摸布囊里的煤精石,能感受到它内里沉厚的地脉气,与运河边湿润的水脉气轻轻相触,却隐隐透着一丝滞涩 —— 这滞涩,和老周头说的 “地脉气堵了” 似乎能对上。之前在晋地,煤精被邪术污染,地脉气沉在煤层里散不开;在鲁地,书生被迷惑,文脉气乱了,地脉气也跟着滞涩;难道隋地的古城,也是因为地脉气淤滞,才生出了僵尸?
周玄的玄鸟杖在地面上轻轻一点,杖头的蓝光朝着通济堡的方向延伸,却不再像之前那样顺畅,反而时不时卡顿一下,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。“地脉气确实淤滞。” 他皱着眉,盯着蓝光延伸的方向,“而且不是自然淤滞,像是有东西在刻意堵着 —— 晋地的煤精是被邪术污染,这里的地脉气,更像是被强行截断了,就像运河被石头堵住,水流不通,地脉气也走不动了。”
苏清月从行囊里取出《鲁地文脉与地脉考》,又翻出之前在书院抄录的隋地史料,快速翻找着关于通济堡的记载:“找到了!上面写着‘通济堡,隋代通济渠重要码头,地脉气随渠水走,城依水建,水脉通则城兴’—— 后来还有一段批注,是清代的一位学者写的,说‘乾隆年间,堡内地脉突变,渠水改道,居民迁走,渐成废城’,没提僵尸的事,看来是后来才出现的。”
我们沿着运河边的土路往通济堡走,路面渐渐从湿润的软路,变成了覆着碎石的硬路,路边的柳树也少了,取而代之的是几株枯死的老槐树,树干上爬满了藤蔓,像是被岁月遗忘的痕迹。风里的水汽也淡了,反而多了几分腐朽的霉味,闻着让人心里发沉。小木的灵虫们愈发不安,绿光忽明忽暗,偶尔从笼缝里探出头,朝着通济堡的方向晃一下,又赶紧缩回去。
走了约莫一个时辰,远处终于出现了通济堡的轮廓 —— 那是一座围着夯土墙的古城,城墙很高,却多处坍塌,露出里面的黄土;城门口的石狮子断了一只耳朵,身上爬满了青苔,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破败;城门是虚掩着的,风吹过城门缝隙,发出 “呜呜” 的声响,像有人在低声哭泣。
“这地方的阴气好重。” 苏清月握紧了手中的镇邪鼎,鼎口的青光微微闪烁,“不是自然的阴气,是地脉气淤滞久了,生出的‘腐气’—— 就像水里的淤泥,堵得久了,就会发臭,这里的地脉气堵得久了,就生出了这种腐气,尸体在这种气里,自然不容易腐烂,慢慢就变成了僵尸。”
我走到城门口,玉如意的白光轻轻漫过城门,白光触碰到城门上的腐气,立刻泛起一层涟漪,像是在与腐气对抗。忽然,城里传来一阵 “咚咚” 的声响,不是风声,是沉重的脚步声,一步一步,缓慢而僵硬,朝着城门的方向走来。周玄立刻将玄鸟杖横在身前,蓝光铺开一道屏障,挡在我们身前:“来了,小心。”
脚步声越来越近,终于,一个身影出现在城门后 —— 那是一个穿着残破隋代服饰的人,脸色青灰,皮肤紧绷,眼睛是浑浊的白色,没有瞳孔;他的动作很僵硬,手臂直直地垂在身侧,每走一步,膝盖都不会弯曲,像是提线木偶;身上还裹着一层淡淡的黑气,那是地脉腐气凝聚而成的,和晋地煤精被污染时的黑气有些像,却更沉、更滞。
“这就是僵尸?” 小木的声音有些发颤,却还是紧紧抱着灵虫笼,没有后退,“他…… 他好像没有恶意,只是在走。” 我仔细观察着僵尸的动作,他的目光没有聚焦,只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,身上的黑气虽然重,却没有主动攻击我们的意思,反而像是在寻找什么,带着一股茫然 —— 这和我想象中的 “凶神恶煞” 完全不同,倒像是个迷路的人,被困在原地,找不到方向。
周玄的玄鸟杖蓝光轻轻晃了晃,没有攻击,反而朝着僵尸的方向延伸出一缕细光,细光触碰到僵尸身上的黑气,立刻传来 “滋滋” 的声响,僵尸的动作顿了一下,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清明,却很快又被黑气覆盖,继续往前走。“他还有残存的意识。” 周玄惊讶地说,“不是完全变成了行尸走肉,是被腐气困住了 —— 就像秦地古道上的魂灵,被执念困住,这里的僵尸,是被地脉腐气困住了。”
苏清月立刻翻找史料,指尖划过一行字:“‘地脉腐气侵体,魂不散,体不腐,成僵,非恶,乃困’—— 原来如此!这些僵尸不是要害人,是被腐气困住了,他们的魂还在身体里,却被腐气缠得动不了,只能像这样漫无目的地走,想找到出路,却找不到。”
我心里忽然一酸,想起秦地古道上那些想完成执念的魂灵,想起晋地被污染却不愿伤人的煤精,再看眼前的僵尸 —— 他们本是通济堡的居民,或许是曾经的船夫,或许是码头的商贩,或许是守城的士兵,却因为地脉淤滞,被腐气困住,变成了人人害怕的 “怪物”,连安息都做不到。
“我们不能伤害他们。” 我轻声说,玉如意的白光缓缓漫开,不再是对抗腐气,而是像一层柔软的光毯,轻轻裹住僵尸身上的黑气,“之前我们帮煤精净化,帮魂灵解执念,现在也该帮这些僵尸脱困 —— 他们不是敌人,是受害者。”
小木的灵虫们似乎听懂了我的话,绿光渐渐稳定下来,从笼缝里飞出来,围着僵尸的身体轻轻盘旋,绿光触碰到黑气,黑气便淡了一分。僵尸的动作又顿了一下,喉咙里发出 “嗬嗬” 的声响,像是想说话,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。周玄趁机用玄鸟杖的蓝光顺着僵尸的经脉游走,试图将地脉气一点点输进去,帮他疏通被腐气堵住的脉络:“他的魂还在,只是被腐气压着,只要把腐气散了,或许能让他恢复片刻清明,问出地脉淤滞的原因。”
苏清月从行囊里取出之前在晋地剩下的煤精粉,又调了些运河水,制成糊状,轻轻抹在僵尸的额头 —— 煤精粉能镇地脉燥气,也能吸附腐气,糊状的煤精粉碰到黑气,立刻像海绵吸水一样,吸走了一部分黑气。僵尸的脸色渐渐褪去几分青灰,浑浊的眼睛里,竟真的闪过一丝清明,他看着我们,嘴唇动了动,终于发出了模糊的声音:“渠…… 渠底…… 堵……”
“渠底?是通济渠的渠底吗?” 我赶紧追问,“堵的是什么?是石头,还是别的东西?” 僵尸的嘴唇又动了动,像是在努力回忆,可黑气很快又涌了上来,他的眼睛重新变得浑浊,动作也愈发僵硬,转身朝着城里走去,像是又被腐气拉回了迷茫。
“他说渠底堵了。” 苏清月立刻在史料上标记,“通济堡依通济渠而建,渠水改道,地脉气淤滞,肯定和渠底堵塞有关 —— 说不定是有人故意在渠底放了什么东西,堵住了水脉,也堵住了地脉气,才生出这么多腐气,造就了这些僵尸。”
我们跟着僵尸往城里走,城里的景象比城外更破败 —— 街道上长满了杂草,路边的房屋大多坍塌,只剩下断壁残垣;曾经的码头早已干涸,露出里面的淤泥,淤泥里还能看到残破的船桨、陶罐;城中央的鼓楼塌了一半,鼓面早已腐烂,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鼓架,在风里摇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