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点到的少年出列,应对太子或随口或刻意提出的问题,或是经史子集片段,或是对当前律令的见解。
有人对答如流,却失于刻板;有人别出心裁,略显狂狷;有人紧张失措,词不达意。
太子偶尔点头,多数时候只是淡淡“嗯”一声,便示意下一个。
内侍监小心仔细地观察着太子脸上的表情,从太子那一脸的不耐烦可以看的出来,这十几个和太子交谈的男儿郎当中,太子没有一个满意的。
内侍监擦了擦额头的汗,若是今天再挑不出来伴读的,怕是他回去不好交差。
“下一位,河东姜氏,姜书愿。”
宇文珩叩击扶手的动作停了一瞬,这名字有些陌生,河东姜氏……他倒是很少听到,似乎只是个没落的旁支。
姜书愿出列行礼,宇文珩看着从队列末尾走出来的这个身形略显单薄的少年应声出列。
他穿着月白色的直裰,料子只是寻常细棉,与周遭的绫罗绸缎相比,寒酸得有些扎眼。
宇文珩的眉头微微皱起:他胆子倒是大。
寻常的寒门子弟,或者是世家的旁支,根本就不敢妄想当太子的伴读,而且,他进了皇宫,周围都是这样的锦衣华服的富贵子弟,倒是未见他脸上有丝毫的窘迫之色。
宇文珩:这样的心境倒是难得。
宇文珩仔细地看着他,眼前的人儿面容清秀,肤色白皙,一双眼睛却格外沉静,像两潭深秋的寒水,不见波澜。
宇文珩:瞧着倒是比女子还娇嫩。
宇文珩的目光落在姜书愿低垂的眼睫上,随口道:“《韩非子·五蠹》,首段背来。”
这题目不算偏,但要求背诵开篇,考验的是基本功是否扎实。
姜书愿躬身一礼,开口声音清朗,略带一丝尚未变声的少年稚气,却异常平稳:“上古之世,人民少而禽兽众,人民不胜禽兽虫蛇。”
“有圣人作,构木为巢以避群害,而民悦之,使王天下,号之曰有巢氏……”
一字不差,流畅自然。
更难得的是语调平缓,语调和神色之间无半分炫耀抑扬。
宇文珩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,他身旁的太傅又问了几个问题,几个锦衣少年都一一答了。
姜书愿听着太傅的问题,没有空谈仁德,而是以百姓为出发点回答了太傅的额外难题。
宇文珩沉默地看着她,目光里那点散漫的慵懒褪去,变得专注起来。
他忽然站起身,走下御座,缓步来到姜书愿面前。
玄色的衣袍停在月白色的直裰前,带来无形的压迫感,周围的少年们连呼吸都放轻了。
“看着孤。”
太子命令道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。
姜书愿依言抬头,迎上他的目光。
那双眼睛近看更是清澈,倒映着烛光,也倒映出宇文珩探究的神情。
她的眼神坦荡,没有丝毫闪躲,只有一种沉静的专注,仿佛在等待下一个问题,又仿佛早已准备好接受任何审视。
宇文珩忽然伸出手,极快地用指尖碰了一下姜书愿的耳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