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官婉儿这几日总把“修炼”二字挂在嘴边。
白日里,她照常批诏、侍墨、陪坐侧殿,可只要笔一搁,人就怔怔望向殿外西北角——那里是玄青宗旧脉,早被改建成冷宫废苑。无人知晓,她眼里看的不是飞檐,是当年丹房峭壁的影子;耳边听的也不是宫漏,而是丹炉里汞银相撞的细碎雷音。
夜里更怪。她屏退女史,独对铜镜,把袖口挽到肘弯,露出一截雪色小臂。臂内侧,一道赤金符火顺着经脉游走,像一条不肯冬眠的小蛇,每过一刻,便亮上一分。婉儿以指尖去按,蛇身立刻蜷成“修炼”二字,烫得她指肚发疼,却舍不得松手。
“原来我炼的不是丹,是漏。”她低笑,声音散在烛影里,“漏一段史,漏一个名,漏到连我自己都快要找不到切口——才算大成。”
于是她开始闭关:不是入山,不是设坛,而是把每日三页诏书压成一纸,纸角折成U盘大小的方块,对着月光默默“上传”。上传的,是朝堂笑语、边关血味、乃至则天皇帝夜半一句叹息。折到第七日,方块自行裂开,飘出一粒极小的墨点,墨点里隐约是座21世纪机房——风扇转得正急,像在催她下一步功课。
婉儿伸手,以指腹接住墨点,忽然明白了所谓修炼的终极关窍:
“不必飞升,不必忘情,只需在历史即将把我定型的前一秒——”
“轻轻按一下‘逃逸’。”
她合掌,墨点没入肌肤,赤金符火瞬间熄灭。镜中人仍是女官装束,可眼底多了一道极细的金线,像给未来所有读史者,留了一个无法解析的——
后台入口。
自那夜起,上官婉儿把“修炼”藏进了日常最琐碎的褶皱里。
白日,她仍旧在丹墀下侍墨。武则天命她拟诏,她提笔,却不蘸朱砂,只蘸自己腕上那条赤金符火。火遇绢纸,不留痕,只把字句悄悄写进数据的第二层——表面看是褒奖功臣,暗里却是给未来某台旧主机的一条隐藏命令:if 历史==“定型”:break。
夜里,她不再对镜。镜是单向的,只能照出过去;她要的是双向的门。于是她把那面铜镜反过来,背面的水银夹层里,早被她刮出一道极细的凹槽——形状正是U盘接口。接口边缘,还残留21世纪实验室的防静电涂层,闪着幽蓝微光。
逢三更,她屏息,将指尖凝成的那粒“墨点”轻轻插入凹槽。铜镜顿时发出“嘀——”一声,像遥远机房的心跳。随后,整面镜子的水银开始流动,重排成一行行微不可见的代码,顺着殿梁、顺着瓦缝、顺着长安城夜巡金吾卫的甲胄,悄悄蔓延开去。
婉儿盘腿坐在镜前,不念咒,不打坐,只默默数自己的呼吸。一呼,是0;一吸,是1。三百六十息后,她整个人像被格式化,肉色褪成淡灰,只剩眉心那道金线仍亮——像给系统留一个无法屏蔽的指示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