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道童连滚带爬逃出去的那一刻，丹房石门自行阖上。
最后一缝火光被掐灭，黑暗像水银泻进屋内，却照出女子真正的脸——
五官缓缓浮出，像有人从纸背重新勾勒：
眉是远山的断笔，唇是朱砂的残印，而那双眸子，一睁开，便是一场小小的兵变。
她抬手，指尖在虚空里写了三个字：
“上官——史。”
字一成形，便化作锁链，哗啦啦缠住她自己的脖颈。
锁链尽头，连着那口裂成两半的丹炉。
炉膛里，本该熄灭的火苗忽地窜起，颜色不是红，是墨。
黑火照出的影子，终于开口，声音却从女子体内传出：
“第二世，你仍炼不成‘无名’。”
“因你舍不得的，不是天下人记得你，而是你记得天下人。”
女子——或者说，上官婉儿——轻轻握住锁链，像握住一条冰凉的史实。
“第一世，我吞丹，让天下忘了我，却独独没让自己忘。”
“于是史官笔锋一转，把‘女帝’写成‘妖妇’，把‘治国’写成‘祸国’。”
“我躲在玄青宗，想再炼一丸，让连我自己也失去名字。”
“可方才丹成那一瞬——”
她顿了顿，指尖摸到胸口，那里跳动的不是心，是一卷竹简。
竹简展开，上面密密麻麻，全是她亲手删改又被人复写的史。
最后一行，墨迹尚湿：
“上官婉儿，于神龙元年即帝位，国号‘周’，年号‘同照’。”
黑火猛地一舔，把那行字烧成灰烬。
灰烬却未散落，反在她掌心凝成一柄小剑，剑身刻着“史”字篆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