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震云肩背的伤口因炎症和寒冷,疼痛加剧,低烧让他脸色潮红,嘴唇干裂,但他依旧强撑着,将最后几颗子弹仔细地压入弹夹,动作缓慢而专注,仿佛这是唯一能让他保持清醒和尊严的方式。他的眼神沉寂如古井,但深处那簇不肯熄灭的火焰,却在绝望的寒风中摇曳欲熄。
顾清翰靠墙坐着,腿上旧伤的疼痛在寒冷中变得格外尖锐,但他更多的痛苦来自于内心。他看着眼前这群伤痕累累、濒临绝境的汉子,看着陆震云强撑的侧影,一种巨大的、无力的悲恸几乎要将他淹没。他试图从那些混乱的、越来越悲观的情报中梳理出一点头绪,但每一次尝试都像是在黑暗中徒劳地摸索,指尖触到的只有冰冷的墙壁。
就在这时,那扇隐蔽的后门,再次被极其轻微、却带着某种特定节奏的方式敲响了。
声音很轻,但在死寂的据点内,却如同惊雷。
所有人瞬间警觉,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,手下意识地摸向身边所剩无几的武器。这种时候,来的是谁?敌人?溃兵?还是……
小七挣扎着起身,蹒跚地走到门边,压低声音:“谁?”
“阿婆……送东西……”门外传来沈阿婆那苍老而疲惫,却依旧沉稳的声音。
小七松了口气,连忙搬开堵门的杂物,拉开一条门缝。
沈阿婆瘦小的身影闪了进来,手里拎着一个不大的、沉甸甸的布包。她看起来更加憔悴苍老,眼窝深陷,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和锐利。她迅速关好门,目光扫过据点内凄惨的景象,眼中闪过一丝痛楚,但很快被一种更急切的情绪取代。
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分发那点可怜的食物(布包里似乎是几个冰冷的饭团),而是径直走到顾清翰面前,从贴身的内衣口袋里,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极小、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。
“顾先生,”阿婆的声音压得极低,却字字清晰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,“刚收到的……‘家’里来的……急件。”
“家”——这个特定的暗号,让顾清翰的心脏猛地一跳!他瞬间坐直身体,伸出微微颤抖的手,接过了那个冰冷的小油布包。
陆震云也停下了擦枪的动作,锐利的目光投了过来,带着一丝询问和警惕。
顾清翰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,手指有些笨拙地、小心翼翼地剥开层层油布。里面露出的,是一小卷微缩胶卷和一个折叠得极小的纸条。
没有灯光,无法阅读胶卷。顾清翰将胶卷紧紧攥在手心,然后展开了那张纸条。纸条上的字迹极小,是用密码写的,但他一眼就能看懂。
他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些冰冷的密码符号,脸色瞬间变得苍白,捏着纸条的手指猛地收紧,指节泛出死白色。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,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,仿佛被纸条上的内容狠狠击中了。
纸条上的命令简单、清晰,却重如千钧:
“上海将陷。命你即刻撤离。路线:设法进入法租界,联系‘夜莺’,安排经香港转道武汉。你之工作,至关重要,不容有失。务必保全自身,抵达新岗位。这是命令。”
撤离!命令他立刻离开上海!前往武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