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渐淡,天光未明。
我蹲下身,指尖凝出一层薄冰,轻轻托起那块落在地上的令牌。木牌漆黑,正面刻着一个“乙”字,笔画刚劲,是太乙观外门执守令的标记。我翻过令牌,背面阴刻四字——“苏氏遗孤”。
字迹细而深,像是用极寒之物一点点划出来的。
我没有立刻起身。灵汐站在我身后,呼吸很轻,但我知道她没走。刚才那一场对峙压得人喘不过气,苏青鸾的话还在耳边回荡:“让你中冰魄散的人,根本不是德妃。”而现在,这块令牌静静躺在冰托上,像是一把钥匙,正要打开一扇尘封多年的门。
我把令牌收进袖中,站起身时肋骨处传来一阵钝痛。昨夜逆运玄冰诀留下的伤还没好,经脉里像是有碎石在滚动。但我不能停。
“去书房。”我对灵汐说。
她没问为什么,只是跟在我身后进了门。婢女们早已退下,门窗紧闭,烛火微晃。我把令牌放在案上,又命人取来将军府密藏的《终南世家录》和太乙观历年弟子名册。这两本书平日不许外人翻阅,今日我亲自开了锁匣。
书页泛黄,字迹工整。
我先查“苏”姓一脉。太乙观自开派以来,正式收录的苏姓弟子仅有三人,皆无子嗣记录。再往前翻,发现一条旁注:前朝宗室女苏婉,流落民间,后入道门为俗家弟子,婚配后生一女,名青鸾,母女同年病逝。
我手指一顿。
苏婉……青鸾……
名字对上了。
我又翻开太乙观内部名册,在末页夹着一张旧纸条,墨色已褪,写着一行小字:“真人亲抚遗孤,隐名授艺,不列谱牒。”
心口猛地一沉。
原来如此。
苏青鸾并非普通弟子,她是太乙真人的亲生女儿。只因前朝覆灭,血脉牵连祸事,才被隐瞒身份,寄养观中,对外只称师徒。她从小在终南山长大,亲眼看着师父教我入门,看我一步步走出山门,踏入朝堂。而她自己,却只能守在废墟前,亲手挖出埋了半截的棺木。
难怪她恨我。
我合上书册,手还按在封面。烛光映着我的影子,投在墙上,歪斜不动。若换作是我,看见唯一亲人惨死,门派崩毁,而昔日同门却身穿官服、受皇恩眷顾,我也会提剑质问。
灵汐不知何时走了进来,手里提着一盏灯笼。灯光照在案上,那块令牌的“苏氏遗孤”四字显得更加清晰。
“你查出来了?”她问。
我点头。“她是师父的女儿。”
她没说话,只是把灯笼放下,坐到旁边。暖炉搁在脚边,热气缓缓升腾。她望着我,眼神不像刚才那样紧绷,反而多了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。
“所以她有资格问我这些话。”我说,“她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外人,她是太乙观最后的血脉。”
灵汐低头,手指绕着衣角。“那你打算怎么办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我如实回答,“但我不能再躲了。她说得对,我不该等证据齐全才动手。有些人等不起。”
屋内安静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