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6章:深夜论道
王氏倒台的余波在朝野间震荡,然而表面的平静下,暗流愈发汹涌。半月后的一个深夜,沈府书房灯火通明,沈墨轩正与慕容惊鸿、白玉堂商议商盟后续发展,忽闻窗外传来三声轻叩,似鸟喙啄木,却是陈砚舟约定的暗号。
“是陈老先生。”沈墨轩神色一凝,亲自起身开门。
门外风雪依旧,陈砚舟披着厚重的墨色大氅,肩头落满雪花,面色凝重如铁。他闪身入内,不及寒暄便低声道:“屏退左右,有要事相商。”
慕容惊鸿与白玉堂识趣告退,书房内只余二人。炭火噼啪,映得陈砚舟眉间沟壑愈深。
“老先生深夜冒雪前来,莫非朝中有变?”沈墨轩斟上一杯热茶推过去。
陈砚舟双手捧杯,指尖因寒冷微微发白:“王氏虽除,然其背后势力盘根错节,远未伤筋动骨。更棘手的是,新政在‘市易法’上遭遇顽固抵抗,国库日渐空虚。”
沈墨轩眸光微动:“市易法关乎国计民生,若能推行,可平物价、通有无,利国利民。何以受阻至此?”
“利益二字罢了。”陈砚舟冷笑,“那些把持各路交易的豪强权贵,岂肯将口中肥肉轻易吐出?他们联手抵制,如今连官采都屡屡流标。”
“官采流标?”沈墨轩着实一惊。官采乃朝廷采购,向来是稳赚不赔的买卖,如今竟无人问津,可见阻力之大。
陈砚舟从怀中取出一卷札子递过:“下月朝廷将招标采买十万匹军绸,这是标书。老夫希望沈公能以‘民间成功范例’的身份参与竞标,并且——必须中标。”
沈墨轩展开标书细看,越看眉头锁得越紧:“这个标价…几乎是成本价,若按此价承接,亏损巨大。”
“这正是他们的毒计!”陈砚舟重重放下茶盏,“他们算准了无人敢接,若官采连续流标,新政威信扫地,市易法便再无推行之可能。届时,不仅老夫与林学士地位不保,连皇上都要被迫向保守派让步。”
沈墨轩沉默片刻,忽然抬眼:“若沈某接下此标,可能得到什么?”
陈砚舟目光锐利:“沈公是聪明人。若此标得成,你便是新政功臣,日后朝廷推行交子、发展工商,必以你为臂助。更重要的——”他压低声音,“皇上将亲书‘天下义商’匾额,赐予沈家。”
“天下义商”四字重若千钧,沈墨轩指尖微微一颤。这不仅是无上荣耀,更是一道护身符。然而…
“风险太大。”他缓缓道,“十万匹军绸,即便倾沈家全力,也需三月方能织就。按此标价,沈家将亏损白银五万两。这还不算,若中途有人作梗…”
“正因风险大,才非你莫属!”陈砚舟倾身向前,目光灼灼,“沈公,你可知为何保守派如此忌惮市易法?因为它动了千年来的根本——权贵经商、与民争利的特权!你若能在此事上杀出一条血路,便是为天下商贾开路!”
沈墨轩起身踱至窗前,望着窗外纷飞大雪。他想起这些年来沈家经商的不易,想起那些被权贵挤压的小商小贩,想起交子推行时遭遇的重重阻碍。
“沈某可以接下此标。”他终于转身,目光坚定,“但有三个条件。”
“请讲。”
“第一,朝廷需预付三成定金,以购生丝。”
“可。”
“第二,沈某需要朝廷特许,准商盟自组护卫,押送货物。”
陈砚舟略一沉吟:“也可。但护卫不得超过百人,且需报备兵部。”
“第三,”沈墨轩直视陈砚舟,“若沈某因此标遭遇不测,朝廷需护佑沈氏满门与商盟周全。”
书房内一时寂静,只闻风雪呼啸。陈砚舟缓缓起身,整衣正冠,向沈墨轩深深一揖:“老夫代皇上,代天下渴望公平交易的商贾,谢过沈公高义!”
送走陈砚舟后,沈墨轩立即唤回慕容惊鸿与白玉堂,将此事告知。
“五万两白银的亏损!”慕容惊鸿倒吸一口凉气,“墨轩,此举是否太过冒险?沈家虽大,也经不起如此损耗。”
白玉堂却道:“我看未必。若能得‘天下义商’匾额,其价值岂是五万两可衡量?更重要的,这是向天下宣告沈家与新政同进退,日后利益不可估量。”
“但对手绝不会坐视我们成功。”慕容惊鸿忧心忡忡,“我怀疑此次官采流标,根本就是针对新政的陷阱。”
沈墨轩颔首:“惊鸿所虑极是。陈老先生虽未明言,但暗示对手能量远超想象,朝中亦有重臣为其撑腰。我们此番,无异于虎口夺食。”
“那公爷打算如何应对?”白玉堂问。
沈墨轩展开江南地图,手指划过几条要道:“当务之急是确保十万匹军绸能如期交付。惊鸿,你立即派人收购生丝,记住,要分散采购,避免引人注意。”
慕容惊鸿点头:“明白。但如今生丝价格飞涨,即便全部购入,也只够织造六万匹。”
“不足部分,向商盟成员采购。”沈墨轩道,“就以市价九五折结算,算是他们支持新政的诚意。”
“那我们的亏损将更大!”
“顾不得这许多了。”沈墨轩摆手,“玉堂,你负责改进织机,务必在两个月内将工坊产量提高五成。”
白玉堂面露难色:“织机改进非一日之功,两个月恐怕…”
“必须做到。”沈墨轩目光坚决,“这不仅关乎沈家存亡,更关系新政成败。”
计议已定,三人分头行动。慕容惊鸿连夜派人前往各地收购生丝,白玉堂则一头扎进工坊研究织机改进。而沈墨轩则亲自拜访商盟各大成员,游说他们支持此次官采。
然而阻力比想象的更大。
三日后,沈府议事厅内,商盟成员争执不休。
“九五折?这分明是亏本买卖!”茶商马东来首先发难,“沈公爷,您要支持新政,我等无话可说。但要我们跟着亏钱,恕难从命!”
绸缎商赵老板也附和:“是啊,如今生丝价格飞涨,人工成本增加,按市价都利润微薄,九五折岂不是要我们倒贴?”
沈墨轩静坐主位,待众人议论稍停,才缓缓开口:“诸位可知,若此次官采再次流标,后果如何?”
厅内一时安静下来。
“市易法将夭折,新政将受重创。”沈墨轩起身,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,“而那些把持交易的权贵将更加肆无忌惮。届时,别说九五折,就是正常买卖,诸位又能做成几桩?”
马东来嘟囔:“那也不至于做亏本买卖…”
“今日亏五两,是为明日赚五十两!”沈墨轩提高声音,“诸位难道忘了王氏是如何倒台的?若不是皇上支持新政,若不是我们联手,能扳倒这棵百年大树吗?”
赵老板犹豫道:“话虽如此,但此次亏损实在太大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