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蜷缩在凹陷处,将那个牛皮挎包紧紧抱在怀里,如同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。目光透过废弃木桩的缝隙,警惕地观察着河面和对岸的动静。
时间在冰冷的寂静中缓慢流逝。远方的火光渐渐熄灭,只剩下零星余烬如同鬼火般闪烁。天色依旧漆黑,浓雾弥漫,能见度极低。
突然!
一阵轻微却异样的水声,从不远处的下游传来!
不是自然的水流声,而是…某种物体破开水面的、有节奏的划动声!
沈墨轩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!心脏提到了嗓子眼!他屏住呼吸,将身体死死缩进阴影里,目光锐利如刀,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。
浓雾之中,隐约可见一艘无灯的小舢板,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逆流而上,正朝着他藏身的这片废弃河岸缓缓靠近!
船上有影影绰绰三四个人影,动作轻捷而警惕,不断用长竿探测着水深和前方障碍。他们的打扮像是普通的渔夫,但那过于警惕的眼神、过于沉稳的动作,以及腰间那若隐若现的短刃轮廓…绝非真正的渔民!
是地龙帮的人!还是官府的水巡?亦或是…那伙北地客商的同党?
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搜寻到了下游!是循着水流?还是有着更精准的追踪手段?
小舢板越来越近,距离沈墨轩藏身的河岸不足二十丈!船上的人似乎并未发现他,但他们的搜索路线,恰好会经过这片区域!
冷汗瞬间浸透了沈墨轩的后背。他现在状态极差,几乎失去战斗能力,一旦被发现,绝无幸理!
怎么办?再次跳入冰冷的河水?以他现在的体力,根本游不远,只会更快被发现并拖垮。
藏匿?这片废弃河岸虽然杂乱,但可供藏身的地方并不多,对方只要稍加搜索…
就在沈墨轩心念电转、几乎绝望之际——
他的目光,无意中扫过怀中紧紧抱着的那个牛皮挎包。一个极其大胆、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,如同黑暗中劈下的闪电,骤然照亮了他的脑海!
证据…这些要命的证据…现在反而可能成为…诱饵?或者说,祸水东引的工具?
既然三爷、北地客商、甚至可能存在的其他势力都在疯狂寻找这个东西…那如果,让它“出现”在另一个地方呢?一个能暂时引开追兵,甚至能制造更大混乱的地方?
他的目光,猛地投向河对岸。浓雾之中,对岸的轮廓模糊不清,但依稀可以辨认出,那边似乎是一片相对繁华的街区,灯火比这边密集得多,甚至隐约还能听到丝竹管弦之声传来…
那里,似乎是…南城的另一处繁华地带,甚至可能靠近…某些官署或重要人物的宅邸区域?
一个计划的雏形,在极度的危险和压力下,疯狂地滋生出来。
他迅速打开挎包,取出那叠浸湿的银票和那几封油纸包裹的信件,小心翼翼地塞进自己贴身处。然后,他只留下了那几枚沉甸甸的、特别是刻着“幽冀”字样的令牌,以及…那块从沉船坞带来的、刻着“赈灾”字样的官银!
他将令牌和官银用一块破布胡乱包裹起来,掂量了一下,沉甸甸的,足以引人注意。
此时,那艘小甲板已经更近了,甚至能听到船上人低沉的交谈声。
“仔细搜!三爷下了死命令,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!还有那个挎包,至关重要!” “这边废弃河道多,最容易藏人…” “妈的,这鬼天气,雾太大了…”
沈墨轩不再犹豫。他深吸一口气,用尽全身力气,手臂猛地一挥!
那个破布包裹划出一道低平的弧线,带着沉甸甸的重量,飞越了不过十数丈宽的河面,精准地落向了河对岸一处相对热闹的、似乎是一家酒楼后巷的垃圾堆附近!
“噗通!”一声并不响亮,但在寂静的夜里却足够清晰的落水声传来(包括先砸中了某种漂浮物?)紧接着是对岸垃圾堆里传来的、几声野狗受惊的吠叫和翻找东西的窸窣声!
“什么声音?!” “对岸!动静在对岸!” 小甲板上的人瞬间被惊动!所有目光和戒备立刻转向了河对岸!野狗的吠叫和异响在深夜的繁华地带显得格外突兀!
“快!划过去看看!” “小心有诈!”
小舢板立刻改变了方向,加快速度,朝着对岸异响传来的位置驶去!船上的人显然认为,目标很可能已经泅渡到了对岸,或者那声响动就是目标弄出来的!
趁着这短暂的、注意力被完全吸引到对岸的间隙!
沈墨轩猛地从藏身处窜出!不是奔向河水,而是向着与河岸相反的方向——那片更加黑暗、更加破败、迷宫般的废弃棚户区深处,亡命奔去!
他拖着伤痕累累、虚弱不堪的身体,爆发出最后所有的潜能,如同鬼魅般融入浓雾和阴影之中。
身后,隐约传来小舢板靠岸的声音,以及地龙帮爪牙在对岸垃圾堆里翻找、呵斥野狗的嘈杂声。或许用不了多久,他们就会发现那个破布包裹,会发现里面的令牌和官银…
那时,他们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。
而这些东西出现在靠近官署或繁华地带的河边…又会引来多少方的关注和猜测?
这趟水,已经被他彻底搅浑了。
现在,他需要在这浑水重新沉淀下来之前,找到一个最黑暗、最不起眼的角落,像真正的老鼠一样,深深地隐藏起来,舔舐伤口,等待…或者说,制造下一个机会。
沈墨轩的身影,迅速消失在废弃棚户区错综复杂、肮脏狭窄的小巷深处。只有冰冷的雾气,依旧在河面上无声地流淌,掩盖了所有的痕迹和声音。
夜,还很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