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个过程只在一瞬间完成。沈墨轩额头瞬间布满了冷汗,脸色更加惨白,捏着铁片的左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。
接着,他用左手熟练地抹上劣质树胶,将另一块裁剪好的小铁片精准地覆盖在裂缝上,再用一块小石头充当锤子,叮叮当当地敲打铆接。动作依旧笨拙,因为只有一只手用力,显得有些吃力,但铆接的位置却异常精准,贴合得严丝合缝。
妇人狐疑地看着,当看到裂缝被一块丑陋但结实的铁片牢牢盖住,敲打时锅体也不再发出令人牙酸的裂响时,脸上的愁容稍霁。她丢下一枚铜钱,嘟囔了一句“凑合能用”,拎起锅走了。
沈墨轩捡起那枚冰冷的铜钱,紧紧攥在手心。粗糙的边缘硌着皮肉。代价是巨大的精神消耗和更剧烈的星瞳刺痛,但这是他在瓦市挣到的第一枚铜钱。
不久后,一个穿着短打、满脸横肉的屠夫,拎着一把刀刃翻卷、沾满油污的厚背砍骨刀,骂咧咧地走过来。刀太钝,砍骨头费劲,找铁匠铺磨太贵。
“…磨刀…多少?” 屠夫将沉重的砍刀往草席上一扔,震起一片尘土。
“…一枚。” 沈墨轩嘶哑道。
屠夫瞥了一眼沈墨轩那只藏在破衣里的右手和他惨白的脸,嗤笑一声:“就你?一只手?行不行啊小子?”
沈墨轩没说话,只是伸出左手拿起那把沉重的砍刀。刀入手沉重,刀刃翻卷处布满了细密的崩口和磨损的痕迹。
他将刀放在磨刀石上,左手稳住刀身,右手臂因为动作牵扯传来剧痛,让他眉头紧锁。他低下头,目光落在翻卷的刀刃上。
嗡!
星瞳刺痛再次加剧!视野瞬间聚焦在刀刃最微观的层面!无数崩裂的金属晶粒、扭曲的刃线结构、应力集中的薄弱点……海量狂暴的信息流冲击脑海!
他强忍着剧痛和眩晕,再次强行“钝化”感知!只锁定刀刃整体最需要修正的“能量锋线”轮廓!丹田金种的锋芒意念被极度凝聚,化作无形的“导向标”,引导着他左手推动刀身,在磨刀石上以特定的角度和力度滑动!
嗤啦…嗤啦…
磨刀声单调而刺耳。沈墨轩的动作依旧缓慢、笨拙,只有一只手发力显得格外吃力。汗水混着磨刀石溅起的泥水,顺着他瘦削的下巴滴落。他的脸色越来越白,呼吸也愈发粗重艰难。
屠夫抱着胳膊,不耐烦地看着,几次想开口催促或嘲讽。
然而,随着磨刀声持续,那原本翻卷钝涩的刀刃,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,重新显露出冰冷的寒光!崩口被一点点磨平,扭曲的刃线被强行矫正,一条笔直、锐利、带着森然寒气的锋刃逐渐成形!
当沈墨轩终于停下,用破布擦去刀身上的泥水,将刀递还给屠夫时。屠夫接过刀,手指在刃口上轻轻一刮,脸色顿时变了!那锋锐冰冷的触感,比他新买时还要好!
“…嘿!行啊小子!有点门道!” 屠夫脸上的横肉挤出一丝惊讶,爽快地丢下一枚铜钱,“下回还找你!”
又一枚铜钱入手。沈墨轩靠在冰冷的城墙上,闭着眼,剧烈地喘息着,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。每一次使用这种能力,都是在刀尖上跳舞,消耗巨大。
临近傍晚,一个穿着略体面些、但眼神闪烁、带着市侩气的瘦高中年人,在摊前停下。他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片,上面写着几个歪扭的字。
“…喂,小子,会写字?帮我照着这上面的字,重写一封,要…要好看点!像读过书的人写的!” 中年人压低声音,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。
代写书信。这是他早年混迹底层,为了模仿各种票据、文书以求活命而被迫练就的本事。无需星瞳,无需金种,纯粹的凡俗技艺。
沈墨轩睁开眼,嘶哑道:“…一枚。”
中年人犹豫了一下,还是将纸片和一枚铜钱丢了过来。
沈墨轩用左手拿起炭笔,展开劣质草纸。他低头看了看纸片上那歪扭的字迹,眼神没有任何波动。然后,他落笔。
炭笔在粗糙的纸面上滑动。没有模仿纸片上的字迹,而是写出了一种截然不同的、工整清秀、甚至带着一丝书卷气的字体!笔锋转折间,隐隐透出一种刻入骨髓的、对他人笔迹精准捕捉和复刻的本能!
中年人看着纸上迅速成型的工整字迹,眼睛瞪圆了,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!这字…比他找过的那些落魄秀才写的还要好!
“好!好!” 中年人喜出望外,拿起信纸,又丢下一枚铜钱(算是额外打赏),匆匆钻进了人群。
三枚铜钱。一天的收入。
沈墨轩将这三枚冰冷的金属,连同之前的两枚,仔细地收进怀中那个破布小包的最深处。五枚铜钱,沉甸甸地压在胸口,带着一丝虚假的暖意。他用左手拿起跛脚李给的劣质药丸,混着瓦市角落污浊的空气,艰难地吞下一粒。辛辣刺鼻的气味在喉间炸开,带来一阵短暂的麻痹,随即是更深的苦涩和胃部的灼烧感。
夕阳的余晖将瓦市染上一层昏黄。人潮渐渐稀疏,喧嚣稍歇。寒风更加凛冽。
沈墨轩蜷缩在城墙的阴影里,像一头舔舐伤口的孤狼。他低垂着头,似乎疲惫不堪,陷入沉睡。
然而,在那散乱污秽的头发遮掩下,那双紧闭的眼皮下,眼球却在极其轻微地、有规律地转动着。幽深的瞳孔深处,一点冰冷的暗金寒芒如同永不熄灭的鬼火,在黑暗中无声地燃烧。
他的“听觉”并未关闭。星瞳带来的恐怖感知力,即使在被动状态下,也如同最精密的雷达,捕捉着周围一切细微的能量波动和气息。
来了。
几道熟悉的、带着恶意和窥探的、如同附骨之蛆的能量气息,出现在瓦市入口的方向。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,在昏黄的光线下,远远地、若即若离地徘徊着。
是疤脸刘的人。
阴冷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毒针,穿透人群的缝隙,精准地钉在他这个偏僻的角落,钉在他蜷缩的身影上。
沈墨轩的身体没有任何动作,依旧保持着那副疲惫欲死的姿态。只有那只藏在破衣深处、紧握着五枚铜钱的左手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