骨堆深处那声轻响过后,坑底静得像是被抽了气。
陈九黎没动,伞尖压着地面,三下轻点,不是敲,是钉。每一下都像把一根无形的桩打进地里,阳气顺着伞骨震出去,在三人脚下圈出一片微亮的圈。
沈照还在喘,鼻血刚止,嘴里有股铁锈味。她没擦,探阴棒横在身前,指尖一寸寸滑过棒身,像是在读一行只有她能懂的盲文。通幽骨还在烧,不是疼,是胀,像里头塞了块吸饱了水的布,越涨越沉。
“不是魂。”她开口,声音哑得像砂纸磨墙,“它们……没有阴气。”
闻人烬站在最后,左手掌心的血还在流,血纹已经爬到了肩头,皮下像是埋了条黑线,一跳一跳。她盯着骨堆,刚才那声轻响像是从她骨头里传出来的。
“它在认我。”她说。
陈九黎没回头,只把红绸从袖中抽出半截,缠在左手腕上。绸面暗红,像干透的血壳。他右脚往前半步,伞尖一挑,一块碎骨飞起,砸在三步外的骨堆上。
没回声。
那堆骨头,像是吞了声。
然后,动了。
不是塌,不是滑,是整座骨山自己在动。白骨一寸寸挪位,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手重新排过。肋骨搭成柱,腿骨拼成环,颅骨滚到高处,眼窝齐刷刷对准他们。
鬼影从骨缝里站出来。
不是飘,是“长”出来的。一具接一具,从骨堆里拔地而起,身形清晰,穿着残破的民国长衫、学生装、旗袍,脸上没有五官,只有一片平滑的白,可那“脸”偏偏转了过来,齐刷刷盯着三人。
没有气息,没有阴风,可空气沉得能压断腰。
闻人烬反应最快,手一翻,糯米手枪已经在掌心。她扣下扳机,六发糯米弹破空而出,直射最近的三具鬼影。
子弹飞到半路,黑气从鬼影身上渗出,像油一样裹住糯米,一寸寸腐蚀。白米变灰,灰变黑,最后“啪”地碎成粉末,洒在骨堆上。那鬼影反而往前迈了半步,手一抬,掌心朝上,像是在接什么。
“不管用。”闻人烬咬牙,手枪一收,左手直接按在枪口。
血顺着指缝流进枪管。
她低喝一声:“以血引阳!”
枪口炸出一团红光,六枚血糯米射出,带着焦味,撞在鬼影胸口。那影子猛地一颤,身形淡了半分,退了半步。
“行了。”她喘了口气,“得用活血催符力。”
陈九黎没说话,红绸一甩,缠住一具刚站起的鬼影手腕。绸面刚碰上那影子,立刻浮出画面——
一间教室,阳光从窗格照进来。一个穿蓝布衫的少年坐在后排,低头写笔记。他胸前挂着块铜牌,上面刻着“归位者三”。突然,灯灭了。黑影扑来,少年抬头,嘴里塞着布,眼睛瞪得极大。他被拖走时,铜牌撞在桌角,发出“当”的一声。
画面断了。
红绸收回,陈九黎眼神冷了下来。
“不是死人。”他说,“是被选中的。”
沈照突然闷哼一声,探阴棒一抖,差点脱手。她左手猛地掐进右臂,指甲陷进肉里,靠痛感撑住神志。通幽骨在她体内炸开一股力,像是有千百个声音同时在她脑子里喊。
“还我肋骨——”
不是一句,是无数句,男的、女的、老的、少的,全在喊。她牙关咬紧,舌尖一咬,一口血喷在探阴棒上。
血没落,悬在棒尖。
然后,探阴棒“咔”地一声,裂了。
不是断,是骨节从内部撑开,一节节伸长,变成一根带刺的鞭子,鞭身浮出密密麻麻的刻痕,全是同一个字——“归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