闻人烬靠着石柱,喘着气,忽然问:“那你呢?那个女人……叫你九黎的,是谁?”
陈九黎笑容一滞。
沈照也抬眼。
“不记得了。”他低头看伞,“只记得她左眼有道疤,笑起来像月牙。其他的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被剜了。”
“剜了?”
“记忆。”他指了指左眼金纹,“这东西不是天生的。是拿命换的。前世我为一个人毁道行,结果她……”他没说完,伞尖一挑,将红绸卷起,血肉眼球被裹得严实。
“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。”
沈照没再问,反而将探阴棒插入血字裂缝。阴气顺着棒身回流,她指尖血珠不断滴落,在羊皮纸上拼出新的盲文。
“血源确认。”她说,“来自三十七名死者共怨。她们的执念不是冲着魍魉,也不是冲着地脉……”她抬头,“是冲着闻人承业。”
陈九黎冷笑:“父债女偿,债主找上门,女儿顶缸。这戏码,老套得能拍八点档。”
“但逻辑不通。”沈照突然道。
“哪不通?”
“如果闻人承业是主谋,魍魉是什么?”她问,“它刚才显形,用的是他爹的脸,念的是他爹的声。可它又说‘祭品归位,地脉可开’——它在等闻人烬回来,说明它……依赖她。”
“执行者。”陈九黎说,“就像保安看工地,老板不在,他照样搬砖。但工地归谁,他心里有数。”
“那为什么选她?”沈照追问,“三十七个女人,随便挑一个家族女性不就行了?为什么非得是亲生女儿?”
空气静了一瞬。
闻人烬抬头,声音发涩:“因为……只有亲女儿的血,能点燃第七盏灯。”
沈照指尖一顿。
“血契写明:至亲之血,至恨之魂,方可引地脉共鸣。”她说,“她必须是自愿回来的,必须是被亲情骗回来的,必须是在七月半那天,心甘情愿站上祭坛——否则,灯不亮。”
陈九黎猛地抬头,看向那行血字。
“所以‘祭烬魂’不是威胁。”他冷笑,“是通知。通知她爹,女儿到了,仪式可以开始了。”
闻人烬靠着石柱,慢慢滑坐在地。她低头看自己心口,那道纹路已完全成型,像一只闭合的眼睛。
“我小时候……”她忽然说,“每年七月半,我爹都让我去祠堂上香。他说,那是祖宗最看重的日子。我……我每次都去了。”
沈照闭眼。
“他不是让你祭祖。”她说,“是在养灯。”
陈九黎伞尖点地,红绸未展,腕间银针已滑入指缝。他盯着那块渗血的青铜牌,忽然抬脚,将它踢向沈照。
“留着。”他说,“等见了他爹,当面还他。”
沈照没接,探阴棒一挑,铜牌稳稳落在羊皮纸上,血迹与盲文交叠,像一份早已写好的判决书。
“下一步。”她问。
“等。”陈九黎靠上石壁,布衣染着伞油,唇角那抹笑又回来了,“等他来收灯。”
闻人烬抬头,声音沙哑:“如果……他来了,你真能杀他?”
陈九黎没答,反而从怀里掏出个小瓶,倒出三粒药丸,两红一黑。他把黑的扔给闻人烬,红的分给沈照和自己。
“黑的止痛。”他说,“红的……让你醒着。别睡,睡了就醒不来。”
闻人烬捏着药丸,没吃。
“我问你。”她盯着他,“如果他跪下,求你放过我,你会信吗?”
陈九黎咬破药丸,苦味在舌尖炸开。他笑了笑,伞尖轻敲地面三下。
“我信不信不重要。”他说,“鬼信就行。”
话音未落,祭坛地面突然震了一下。那行血字开始蠕动,像活物般扭曲,最终拼出新的句子:“子时将至,灯已归位”。
铜牌上的“烬”字,渗出一滴血,缓缓滑落,滴在闻人烬脚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