巷子比刚才更窄了,风卡在两堵青砖墙之间,吹得人后颈发凉。陈九黎没回头,但知道那半张符纸还在袖子里,贴着小臂,像块刚从火堆里扒出来的铁皮。他走得很慢,鞋底蹭着地上的碎瓦,每一步都像是在试路。刚才在铺子里,他把银针卡进伞骨,咔哒一声,像是给这把老伞上了膛。现在它就横在左臂弯里,油纸泛黄,竹骨有几处裂纹,看着随时会散架,可他知道,这玩意儿比城里九成的刀枪都硬。
他拐过第三个弯,鼻尖忽然撞上一股味——陈年木头泡了尸蜡,再混着点铁锈和霉灰。不是死人气,是死东西在呼吸。他停下,右手摸到伞柄,指节轻轻一扣,伞没开,但伞骨里的银针震了一下,像是狗听见了门响。
前面就是棺材铺。
门没关死,留了道缝,宽得刚好能挤进一个人。门板下半截漆皮剥落,露出黑褐色木头,像是被水泡过又晒干的骨头。他没推,只用伞尖轻轻一顶,门往里滑开半尺,没声音,连轴都没吱一声。
里头比外面暗,但不是全黑。九具黑棺摆在屋里,排成歪斜的北斗形,棺盖齐整,没钉死,也没写名。最里头那具离墙半尺,棺盖滑开了寸许,缝隙里飘出一缕青灰雾,不散,贴着地爬,像蛇吐信。
他退半步,左手把伞夹紧,右手从袖中抽出符纸残角,贴在额心。左眼一热,金纹浮起,视野里九具棺材连出红线,弯弯曲曲,像是有人拿血画的阵。他盯着最里侧那具,低声说了句:“养兵?你倒是会挑地方。”
他往前走,脚步轻,像是怕吵醒什么。离那棺材还有三步,他停住,右手探出,指尖快碰到棺盖时,忽然一顿。
棺缝里的雾动了。
一只苍白的手从里头伸出来,五指如钩,指甲泛青,一把扣住他手腕。寒气顺着脉门往上钻,像有根冰针顺着血管往心口扎。他眼前一黑,左眼金纹猛地炸开,耳边全是尖啸,像是千百人同时在哭喊,又像是铁链在颅骨里来回拉扯。
他没挣,反而咬破舌尖。
血喷出来,正喷在腕间银针上。针身一颤,金光炸开,顺着阴气反冲进棺材。那手猛地一抖,指节咔咔作响,却没松。
他反手一拧,银针拔出,顺势往棺缝里一插。
“轰——”
整具棺材像被雷劈中,发出一声龙吟般的震鸣,木头炸裂,碎片飞溅。其余八具同时震颤,棺盖齐齐掀开一寸,里头黑漆漆的,看不见东西,但能听见——指甲刮木头的声音,一下,又一下,像是里头有东西正慢慢坐起来。
他后退两步,背靠墙,喘了口气。银针还在棺缝里,金光顺着裂缝往里渗,像往井里倒火油。那手终于缩了回去,棺盖缓缓合上,但没关严,青雾依旧往外冒。
他盯着那道缝,没动。
三息后,第一具棺炸了。
不是轰响,是“啪”一声,像干木头被活活掰断。棺材碎成十几块,木屑横飞,一道黑影从里头爬出来,披甲,持戟,脸是空的,眼眶里两团幽火。它刚站稳,忽然抽搐一下,低头看自己胸口——那里沾了一滴血,正从陈九黎手腕滴落的。
血一碰甲,黑影像雪遇火,瞬间融化,连灰都没剩。
第二具炸了。
第三具炸了。
九棺齐爆,木屑如刀,刮得脸上生疼。二十八道阴兵从碎木中爬出,围成一圈,锈戟指向中央。它们没立刻扑上来,而是僵着,像是在等命令。
可就在这时,陈九黎袖口一湿——刚才那滴血,顺着手臂流下来,滴在鞋面上,又溅起一点,落在最近那名阴兵脚边。
“滋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