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子汇入车流,窗外的繁华景象逐渐被绿意更浓的道路所取代。
程墨靠在椅背上,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向后飞掠。
他上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?
记忆有些模糊,被“黑箱计划”漫长的封闭期和之后混乱的调查岁月切割得支离破碎。
程诺的信像一把钥匙,打开了一扇他刻意回避的门。
出租车最终在公墓山脚下停下。程墨付钱下车,一股混合着青草和香火味的清冷空气扑面而来,与城区的喧嚣燥热截然不同。
他沿着熟悉的石板台阶向上走,步伐不快。午后的墓园很安静,只有风吹过松柏的沙沙声,以及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。阳光透过层叠的树叶,在石阶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。
墓园门口就有各种祭祀用品,程墨买了妈妈最喜欢的红色玫瑰。
他抱着花,继续拾级而上。就在他即将转向母亲墓地所在的那一排时,一个清瘦的身影与他轻轻擦肩而过。
那是一个穿着浅灰色风衣的女人,身形纤细,步伐轻盈得几乎听不到声音。她低着头,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,只能看到一截线条优美的白皙下巴和一抹淡色的的嘴唇。
在擦肩的瞬间,程墨能清晰地感觉到,对方似乎微微侧过头,向他投来一瞥。那不是审视,也不是好奇,更像是一种……带着极淡善意的笑意,如同微风拂过水面,转瞬即逝,却在他感知中留下了清晰的涟漪。
没有停留,没有言语,那女人如同雾气般融入下方的树影,消失在他的视野里。
程墨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。他没有回头去追寻那个身影,只是抱着玫瑰的手指,无意识地收紧了些。
在墓碑前方,原本空着的位置,此刻正静静地躺着一束花。
不是他之前看到的紫色雏菊和满天星,而是几支极为罕见的、带着露水的蓝色鸢尾,被同样质地的褐色牛皮纸精心包裹着,与他怀中红玫瑰的包装如出一辙。
那个刚刚与他擦肩而过的女人……
程墨缓缓蹲下身,将怀中炽烈的红玫瑰轻轻放在冰冷的墓碑前,与那束幽静的蓝鸢尾并排。
墓碑是简单的青灰色花岗岩,上面刻着:
慈母 程暮之墓
没有立碑人的名字,只有一句话——【不要赤脚在她的花园散步,因为她的花园全是星星的碎片】
这是她最喜欢的诗集中的一句。
“我回来了,妈,但还是没有程诺的下落。”
他蹲在墓碑旁,“但应该能找到,要放以前,我可能不会和你说话,但现在看来,我觉得你应该会在某处继续存在着。”
“别担心他,他能照顾好自己的。”
就在这时,迎面忽然吹来一阵微风,不疾不徐,恰好拂动他额前的碎发,也轻轻摇曳着墓碑前那束蓝色鸢尾纤细的花瓣。
这风来得恰到好处,带着山间草木的清新气息,仿佛一句无声的回应。
他有很多话想说,想告诉她程诺去了很远的地方,想告诉她这个世界远非她所认知的那样平静,想为自己多年的缺席道歉……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,最终只化作一片沉默。
他只是静静地蹲在那里,像一尊石像,感受着透过树叶缝隙带着暖意的阳光,与墓碑传来的,沁入骨髓的凉意。
程墨没有多思考是谁送的花,至少对方没有恶意。
大概一个小时后,他走出墓园,一个零碎的吆喝声传来,“花篮,香烛,便宜买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