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穿着一身沾满各色油漆点子的旧工作服,脸上堆着无奈又卑微的笑容,不停地作揖:
“红哥您消消气,不是我老赵赖账,是……是东城张科长家那活儿,工钱还没结给我呢。
他家老太太挑剔,返工了两次,说好了完工就结,这都过去五天了,我跑了三趟,连人影都见不着……”
他搓着手,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虑和疲惫。
“我管你张科长李科长。”
那红哥不依不饶,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老赵脸上了,
“你欠我的料钱是实打实的,当初要不是看你老实,我能让你赊着?
现在倒好,拿别人的钱填你的窟窿,没这个道理。”
老赵被噎得脸色通红,嘴唇哆嗦着,却说不出硬气的话来。
他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里,怀里抱着个两三岁孩子的年轻妇女正担忧地望着这边,眼神里满是愁苦。
老赵一咬牙,从贴身口袋里摸索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包,一层层打开,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和几枚硬币。
“红哥,我……我这就这么多,你先拿着。”
他把钱递过去,声音带着一丝颤抖,
“剩下的,等我从张科长家要回钱,立马给您送去。
我老赵说话算话。”
那红哥一把夺过钱,数了数,不满地哼了一声:
“就这么点?够干啥的,老赵,不是我说你,你这人就是太面。
活干得再好有啥用?
钱要不回来,喝西北风啊?”
他骂骂咧咧地,又数落了几句,才转身走了。
老赵看着李哥远去的背影,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,像是被抽干了力气。
他默默地转过身,对着院里的妻子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:
“没事了,先进屋吧。”
陈星站在不远处,将这一幕尽收眼底。
他没有立刻上前,等那讨债的人走远了,才迈步走到院门口,轻轻敲了敲敞开的木门。
老赵闻声抬头,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愁容,疑惑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:
“同志,你找谁?”
陈星神色平静,开口道:“请问是赵工匠吗?街道办的王大姐介绍我来的。”
一听到“王大姐”三个字,老赵脸上的愁苦瞬间被惊喜取代,连忙热情地迎上来:
“哎呀,是王大姐介绍的贵客啊,快请进快请进。”
他侧身把陈星让进院子,一边朝屋里喊:
“孩儿他娘,快倒茶,来客人了。”
院子不大,堆放着各种工具和油漆桶,显得有些凌乱,但收拾得还算干净。
刚才那个抱孩子的年轻妇女赶紧放下孩子,手脚麻利地进屋端出一碗热茶,脸上带着淳朴而略带局促的笑容:
“同志,喝碗茶。”
陈星接过粗瓷碗,道了声谢。
他打量了一下赵工匠,三十来岁的年纪,手掌粗糙,指甲缝里还嵌着干涸的油漆,一看就是常年干活的实在人。
“赵师傅,”
陈星开门见山,“我姓陈。想请您帮忙粉刷一间临街的铺面,大概十五六个平方。”
“哎,好好好。”
赵工匠连连点头,脸上堆满了笑,“铺面好啊,粉刷墙面我在行,保证给您弄得又平又亮堂。”
他搓着手,急切地问:“不知道……您对料有啥要求?工期咋算?”
问这话时,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和紧张,显然是希望能尽快接下这单生意,缓解眼前的窘迫。
陈星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,心中了然。
他没有表现出任何轻视或怜悯,只是平静地询问了不同油漆的价格、大概需要几天工时,然后说:
“料用结实耐用的就行。工期抓紧点,越快越好。
工钱,按市价,完工验收合格后一次结清。”
听到“完工验收合格后一次结清”,赵工匠眼睛一亮,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,拍着胸脯保证:
“陈同志您放心,我老赵干活,绝对不糊弄。
料我给您选最好的,工期最多三天。保您满意。”
他又小心翼翼地问:
“那……您看,啥时候方便,我先去铺子里量量尺寸,看看具体情况?”
“今天下午吧。”
陈星站起身,“地址是南池子胡同x号。下午我在那儿等你。”
“成,成。”
赵工匠忙不迭地答应,“我一定准时到。”
离开赵家小院,陈星推着自行车走在狭窄的胡同里。
身后传来赵工匠妻子轻声的询问和赵工匠带着喜悦的回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