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齐章闩好房门,拉上窗帘,确保一丝光也透不出去。
她盘腿坐在炕上,面前摊开一本边角磨损的旧账本,旁边放着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和一个红色的小存折。
她先拿起那个布包,解开系得紧紧的结。
里面是晚上从家人那里筹集来的钱,各种面额都有,捆扎得并不整齐,却透着一种沉甸甸的信任。
她手指有些颤抖,借着昏黄的灯光,开始一张一张地清点、分类、叠放。
“爹娘的三百……”
“二哥的一百二……”
“大哥大嫂的……七百八十块五毛……”
“小丫的五块三毛七……”
她低声念着,每数完一沓,就在账本上记下一笔,字迹工整清晰。
数完家人的,她又从炕席最底下,小心翼翼地抽出一个用油纸包了好几层更小的包裹。
里面是另一沓钱,面额更杂,甚至还有些外汇券。
这是她过去一年多,利用每次回家往返的机会,凭借前世记忆和对信息的敏感,和刘小芳偷偷摸摸“投机倒把”一点点攒下的。
每一次交易都提心吊胆,但回报也远超她微薄的收入,当然,在北京买了房子的钱不算,虽然能赚更多,三十北京买房的机会不多,她并不后悔。
“五十六块……加上之前的……三百二十七块四毛……”
她飞快地打着算盘,珠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。
最后,她的目光落在那本红色的存折上。
是陈星上次见面时,硬塞给她的,说是他这些年所有的积蓄和一部分伤残补助,让她需要的时候用。
她一直没动,里面有贰仟壹佰叁拾柒元陆角贰分。
她拿起笔,将这个数字郑重地记在账本最新一页的最上方,将所有的数字一一相加。
“家人的……一千二百零六块八角七分……”
“我自己的……三百八十三块四毛……”
“陈星的……两千一百三十七块六角二分……”
算盘珠子最终定格,叁仟柒佰贰拾柒元捌角玖分!
看着这个最终的数字,木齐章只觉得一股热血“嗡”地一下冲上头顶,心脏疯狂地跳动,耳朵里全是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。
她在原地转了两圈,又强迫自己坐下双手紧紧交握,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,越来越大,最终形成一个灿烂到极致充满野心的笑容。
三千七百多块,在这个工人平均月工资只有三四十块的年代,这是一笔名副其实的“巨款”。
她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系列数字和画面:
鸡蛋五分钱一个,猪肉七毛八一斤,一台缝纫机一百五十块,一辆永久牌自行车一百六十块……
而南方那些即将涌来的、廉价的、新奇的电子表、录音机、尼龙袜、连衣裙……
它们的进价和即将爆发的市场需求之间的巨大利润空间……
“够了……足够了。”
她声音低哑,却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和颤抖,“启动资金……足够了!”
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些堆积如山的紧俏商品,看到了人们抢购的热潮,看到了财富如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。
家人倾其所有的信任,陈星毫无保留的托付,终于汇聚成了她撬动时代的第一根杠杆。
她小心翼翼地将所有钱和存折重新包好,藏回最隐秘的地方。
然后吹灭煤油灯,躺在黑暗中。
眼睛在黑暗里睁得溜圆,毫无睡意。
她知道,从这一刻起,她的人生,她家的命运,都将走上一条金光闪闪的轨道。
黑夜寂静,她内心的浪潮却正汹涌澎湃,蓄势待发。
.......
天刚蒙蒙亮,木小丫就兴奋地“咚咚咚”敲着木齐章的房门:
“姐,姐,快起来,去赶大集啦,再晚好东西都让人抢光啦。”
木齐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,昨晚盘算资金的兴奋让她后半夜才睡着。
她赶紧爬起来,套上棉袄:“来了来了。”
一家人穿戴整齐,冒着清晨的寒气出门了。
王翠花用厚棉被把宝儿裹得严严实实抱在怀里。
木大柱揣着烟袋锅走在前头,木建国和王晓娟紧跟其后,木建军护着蹦蹦跳跳的木小丫,木齐章走在最后,打量着越来越热闹的街道。
镇子的中心广场早已人山人海,吆喝声,讨价还价声,孩子们的嬉闹声响成一片,空气里混杂着油炸糕的甜腻,牲畜的膻味和鞭炮的火药味。
平时冷清的街道被各式各样的摊贩占满,卖年画的、卖糖果的、卖鸡鸭鱼肉的、卖锅碗瓢盆的……琳琅满目,年味十足。
王翠花抱着宝儿,看得眼花缭乱,脸上洋溢着过年特有的喜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