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面船上的姑娘穿着时髦的的确良连衣裙,嘴上说着道歉,眼睛却亮晶晶地盯着陈星,
“这位解放军同志,没撞着你吧?”
陈星扶稳木齐章,眉头微皱。
连衣裙姑娘反而笑得更甜:
“我是文工团的苏婷婷。同志哪个单位的?说不定咱们还联谊过呢。”
陈星还没开口,木齐章站起身,小船晃动着,她湿漉漉的袖子滴滴答答落着水珠。
“他对象单位的。”
声音清亮得惊走岸边水鸟,“现在能让让了吗?”
苏婷婷笑容僵住,打量着她滴水的蓝布褂子,撇撇嘴划船走了。
水面恢复平静,陈星从兜里掏出叠得方正的手帕,递给木齐章擦脸。
船靠岸时,他先跳下去系缆绳,伸手扶她。
“下周日……”
系好缆绳后他没松手,“文化宫有苏联电影展,我买了票。”
“《列宁在1918》?”她问。
“《战争与和平》。”
他笑,“四小时导演剪辑版。”
她低头看两人还交握的手:“要带干粮吗?”
“没事,我炊事班老乡值班。”
他眼里有光,里面有木齐章,“肉包子管够。”
回去的路上经过副食店时,他停住:“等我下。”
再出来时,他手里提着条五花肉,肥瘦相间,油纸渗着光。
“给你哥添菜。”
他递过来,眼神飘向别处,“就说……战友福利。”
这福利挺诱人。
木齐章大大方方接受了。
暮色四合,老北京的胡同里飘起炊烟。
木齐章提着油纸包往家走,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在夕阳下渗出点点油渍,空气里漫开淡淡的油脂香。
“奶奶,肉!”
扎着冲天辫的小胖子从门墩后窜出来,手指直戳油纸包,“我要吃红烧肉。”
木齐章纳闷了,生肉你都馋?
正在门口纳鞋底的李奶奶抬起眼皮,针尖在头发上蹭了蹭:“哟,闺女买肉了?这膘头真不赖。”
“嗯。”
木齐章加快脚步,油纸包擦过墙根的风仙花。
“等等呀。”
李奶奶挎着针线筐追上来,麻绳拖了一地,
“俺家强子半个月没见荤腥了,姑娘你割二两给他解解馋?”
小胖子直接躺地上蹬腿:“不吃窝头,要吃肉。”
李奶奶手指捏了捏油纸包:
“瞧这厚度,得有三斤多,街里街坊的,分点给孩子咋了?”
好几扇院门悄悄推开缝,邻居们的影子斜映在灰墙上。
木齐章停下脚步,油纸包在她手里转了半圈,系绳轻轻一扯。
“李奶奶,”
她声音不高不低,“这肉可是武装部陈参谋买的。”
针线筐“哐当”掉地上,李奶奶手抖了下,针扎到指头。
“他明天来家吃饭。”
木齐章把油纸包重新系紧,“要不您带着强子一起来?陈参谋最爱和孩子聊天了。”
小胖子爬起来躲到奶奶身后,李奶奶扯出个笑:“那啥......俺家晚上吃面条.......”
“可惜了。”
木齐章拎着肉往前走,“陈参谋还说想问问强子上学的事呢。”
身后传来门栓急急落下的声音。
嘿嘿。
扯大旗的感觉真棒。
木齐章推开自家院门时,油纸包边缘渗出晶莹的油珠,在暮色里亮晶晶的。
她反手插上门栓,听见隔壁传来小胖子的哭嚎和李奶奶的呵斥:
“哭啥,明儿奶奶给你买罐头!”
晚饭时,木建军扒拉着炒白菜问:“真请陈星来吃饭?”
木齐章夹了筷白菜帮子,咧嘴一笑:“不啊,他上学呢没空,肉腌起来我们慢慢吃。”
隔壁收音机拧得震天响,盖过了小胖子抽抽搭搭的哭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