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章(2 / 2)

付钱时,柜台底下传来的一声。

一只橘猫从布匹堆里钻出来,嘴上还叼着半截老鼠尾巴。

去去去!售货员抄起鸡毛掸子。

橘猫灵活地跳开,尾巴扫过木齐章的裤脚。

她弯腰时,发现地上躺着个亮晶晶的东西,是枚镀金的毛主席像章,别针已经锈了,但头像依然闪闪发亮。

这......

捡到就是你的。

售货员压低声音,后仓清出来的,没人要了。

木齐章用袖子擦了擦像章,别在了衣领上。

拿着布,木齐章也没了逛逛的欲望。

肚子咕噜噜叫起来,木齐章转身去了国营饭店。

国营饭店的门脸不大,灰砖墙上刷着白漆,门口的黑板上用粉笔写着今日菜单:

红烧肉(需肉票)

白菜炖粉条(三两粮票)

鸡蛋汤(五分钱)

粉笔字有些褪色,像是擦过又重写的,边缘晕着淡淡的灰痕。

门口排着队,几个穿工装的男同志抽着烟,烟雾在阳光下泛着青白色。

木齐章排在队伍末尾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兜里的粮票。

她赢了比赛,兜里揣着李处长给的奖金够买好几顿红烧肉。

但想了想,她还是决定省着点花。

同志,吃什么?

柜台后的服务员头也不抬,手里的圆珠笔在点菜单上戳着,笔尖已经磨得发毛。

一碗阳春面。

服务员抬头瞥了她一眼,似乎在确认她是不是说错了,这年头,能进国营饭店的,谁不是冲着肉菜来?

木齐章没解释,只是把粮票和钱递过去。

饭店里摆着十几张方木桌,漆面斑驳,有些地方已经磨得发亮。

木齐章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,窗玻璃上沾着油渍,透过它看出去,街景像是蒙了一层雾。

邻桌坐着两个穿劳动布工作服的工人,年纪大的那个袖口磨出了毛边,年轻的那个正用筷子敲着碗沿,发出的脆响。

听说了吗?年轻工人压低声音,西郊要建新钢厂......

年长的立刻瞪了他一眼:小点声!

他左右看了看,目光扫过木齐章,见她只是个低头喝水的姑娘,才继续道:

档案室的张姐说,要招三十个会计,工资比现在高十块。

木齐章的筷子顿了一下。

真的假的?年轻工人眼睛一亮,啥时候招?

下个月。年长的工人夹了一筷子粉条,但听说......

他的声音更低了,木齐章只隐约听到、几个词。

就在这时,服务员端着木齐章的阳春面走了过来,地一声放在她面前,碗底在木桌上磕出一声闷响。

粗瓷碗比她脸还大,碗沿有个小豁口,但不影响使用。

清汤上飘着几粒葱花,零星几点油星子,面条雪白,整齐地码在汤里,像梳子梳过似的。

木齐章挑起一筷子,面条劲道,带着小麦的香气。

她小口吹着热气,余光却还留意着邻桌的谈话。

......得找李科长签字。

年长的工人咬着半个馒头,没批条,报名表都拿不到。

年轻工人叹了口气,筷子在白菜粉条里搅了搅,捞出一片肥肉渣,珍惜地放进嘴里。

木齐章低头喝了一口汤,清汤寡水,但热乎乎的,顺着喉咙滑下去,整个人都暖了起来。

吃到一半,饭店门口传来一阵骚动。

一个穿蓝色干部服的男人大步走进来,皮鞋锃亮,手里捏着个公文包。

老刘!他冲着柜台喊,老规矩!

服务员立刻堆起笑脸:

王科长!今天有新鲜的猪肝,给您留了一份!

王科长摆摆手,目光扫视一圈,最后落在了木齐章旁边的空位上。

同志,这儿有人吗?

木齐章摇摇头。

王科长坐下,公文包地搁在桌上,震得木齐章的汤碗晃了晃。

小姑娘,面够吃吗?

他语气和善,但眼神却带着审视,要不要加个菜?

木齐章捏紧筷子:不用,谢谢。

王科长笑了笑,从兜里掏出一包大前门,抽出一根点燃:

看你面生,不是本地人吧?

来比赛的。

他眉毛一挑,什么比赛?

会计。

王科长的眼神变了变,烟雾从鼻孔里缓缓吐出:会计啊......

他拖长了音调,像是琢磨着什么。

就在这时,服务员端着一盘猪肝炒蒜苗过来,香气扑鼻。

王科长不再搭理木齐章,拿起筷子大快朵颐。

王科长吃饭很快,猪肝转眼少了一半。

他夹起一筷子蒜苗,对木齐章说:西郊钢厂招会计,知道吗?

木齐章心头一跳,但面上不显:刚听说。

有兴趣可以报名。他掏出一张名片,推过来,找我,能快点儿。

名片上印着西郊钢厂筹备处 王建国科长,底下是一串电话号码。

木齐章没接,只是点点头:谢谢,我考虑考虑。

王科长也不恼,把名片收回口袋,继续吃饭。

临走时,他看了她一眼:机会难得,抓紧啊。

木齐章吃完最后一口面,汤已经凉了,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花。她把碗筷摆好,起身离开。

经过邻桌时,年长的工人咳嗽了一声。

木齐章停下脚步。

姑娘,他声音很低,西郊的事......别急着信。

年轻工人紧张地拽他袖子,但他还是继续道:招工是真的,但名额早内定了。

木齐章沉默片刻,点点头:谢谢。

走出饭店,阳光刺得她眯起眼。

她摸了摸兜里的名片,又想起李处长给的财政厅录取函。

暂时还真没什么想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