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者的话音落下,带着山里人特有的质朴和对那位“女将军”的惋惜,像一块石头,投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。
那些刚刚经历过一场屠杀,还惊魂未定的村民们,听到“过山虎”的名字,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。而当他们听到那位庇护他们的“女菩萨”即将覆灭时,恐惧之中又添了几分绝望。
杨辰扶着老者的手臂,让他站稳,目光温和地扫过一张张惶恐而又期盼的脸。
“老丈,乡亲们,都起来吧。”他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,“地上凉。”
村民们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还是不敢动。在他们眼中,眼前这个轻易就斩杀了匪首,手下个个如狼似虎的青衣公子,与传说中的神仙将军无异。
杨辰见状,也不再多劝。他转身对身后的“伙计”们吩咐道:“清理一下村子,把……把乡亲们的遗体好生安葬。另外,从车上取些粮食和伤药,分给乡亲们。”
“是,公子!”
那些刚刚还杀人不眨眼的定国军精锐,此刻没有半分煞气。他们收起兵器,动作麻利地开始收拾残局。有人搬运尸体,有人打水清洗血迹,有人则打开大车,将一袋袋精米白面和一包包金疮药搬了出来。
村民们彻底看呆了。
他们见过官兵,比土匪还凶。他们见过土匪,根本不拿他们当人。可他们从未见过这样一支队伍,杀人时如雷霆万钧,救人时却如春风化雨。
那个被杨辰救下的少女,此刻已经止住了哭声,一双通红的眼睛,一眨不眨地望着杨辰的背影。她看着他指挥着手下,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一切,仿佛天塌下来,有这个男人在,就撑得住。
终于,有胆大的村民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,紧接着,是第二个,第三个……
他们不再下跪,只是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目光,注视着杨辰和他的队伍。
那位老者被杨辰扶着,走到一旁的石墩上坐下,浑浊的眼睛里,重新燃起了一点光亮。
“恩公……您……您真是好人啊!”老者嘴唇哆嗦着,翻来覆去也只能说出这句最朴实的话。
“我姓杨。”杨辰在他身边坐下,很自然地接过一个士兵递来的水囊,递给老者,“老丈,不必叫我恩公,叫我杨公子便好。”
“杨公子……”老者念叨着这个名字,像是要把它刻在心里,“杨公子,您这支商队,可千万不能再往前走了!那过山虎心狠手辣,手下上千号人,个个都是亡命徒。您虽然厉害,可双拳难敌四手啊!”
杨辰笑了笑:“老丈放心,我自有分寸。倒是你刚才说的那位女将军,她既是公主,为何会落到这般田地?”
提起那位女将军,老者脸上敬佩与担忧交织,话也多了起来。
“唉,那位公主殿下,我们都叫她李三娘子。听说她是唐公李渊的女儿,原本在关中有自己的军队,威风得很!可不知怎么得罪了唐公,兵权被夺,只带着几百个忠心的手下,流落到了这山西地界。”
“她来到这儿,不抢不占,反倒收留我们这些活不下去的流民,带着我们开垦荒地,还组织人手剿匪。前阵子,她带着人端了‘过山-虎’的两个小寨子,救了不少被抢走的姑娘,可自己也折损了好多人手。”
老者说着,重重地叹了口气:“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!那‘过山虎’是这绵山百里之内的山大王,哪能吃这个亏?他放出话来,要把三娘子和她的娘子军碎尸万段!这不,上千人马把绵山围得水泄不通,看样子,就是这一两天要动手了。三娘子她们……怕是撑不住了啊!”
村子里的其他人也围了过来,七嘴八舌地补充着。
“是啊!杨大侠!那李三娘子是真正的好人,她给我们分过种子!”
“我儿子就是被她从土匪窝里救出来的!她为了救人,自己还挨了一刀!”
“杨大侠,您行行好,救救三娘子吧!她要是没了,我们这些山里人,就真没活路了!”
一声声“杨大侠”,叫得自然而然。村民们已经自发地给杨辰按上了这个他们所能想到的、最尊敬的头衔。
不远处的树荫下,罗成正拿着一块软布,心疼地擦拭着自己的亮银枪。刚才的厮杀,枪身上沾了些血污,让他浑身不自在。
他听着村民们的议论,耳朵也竖了起来。
“一群土匪,哪用得着这么麻烦。”他低声咕哝着,对旁边抱剑而立,监督着手下分发物资的红拂女说道,“直接杀上山去,一了百了。主公也真是,非要在这儿跟这些老乡聊天。”
红拂女眼皮都没抬一下,声音清冷:“公子自有公子的打算。你只管擦你的烧火棍就是了。”
“你!”罗成一口气差点没上来,俊脸憋得通红。这“烧火棍”三个字,简直比刀子扎在身上还难受。他堂堂西府赵王的五钩神飞亮银枪,怎么就成了烧火棍了?
他瞪着红拂女,却见对方根本不看他,只能悻悻地低下头,继续跟自己的“烧火棍”较劲。但他心里清楚,红拂女说得对,主公这么做,一定有他的深意。
主公在收拢人心。
罗成看着那些村民,看着他们眼中对杨辰的信赖与崇拜,心里隐约明白了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