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茂公看着她,眼中闪过一丝讶异,随即化为更深的赞许。他点了点头:“夫人说的是。老夫着相了。那依夫人之见,当如何处置?”
长孙无垢回到案前,重新坐下。她那属于“理财持家”天赋的强大逻辑,在脑中飞速运转,一条条应对之策,清晰地浮现出来。
“釜底抽薪,不如欲擒故纵。”
她伸出一根手指:“第一,立刻打开官仓,每日放出定量铁料,以平价售卖给城中铁匠铺,优先保障农具修补和民用。此举是为安民心,告诉百姓,官府有铁,无需恐慌。”
她伸出第二根手指:“第二,以帅府之名,颁布‘战时营商令’。凡囤积居奇、哄抬物价者,一经查实,三代不得在定国军治下行商。同时,对那些在此期间,依旧平价售卖的商行,予以表彰,并许诺战后减免三成商税。此举是为分化商贾,让他们自己去斗。”
徐茂公的眼睛越来越亮。
长孙无垢伸出第三根手指,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,像一只偷到鸡的小狐狸。
“第三,也是最重要的一步。张主簿,你立刻组织一支采买队,大张旗鼓地出城,往南阳方向去。沿途要放出风声,就说洛阳铁料告急,帅府欲以三倍高价,从南阳购铁。”
“啊?”张主簿彻底懵了,“夫人,这……这不是明摆着告诉那些奸商,我们没铁了吗?他们岂不是更要捂紧了货不卖?”
“要的就是他们不卖。”长孙无垢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,“他们捂得越紧,投入的本钱就越多。我们要做的,就是把他们的胃口,彻底吊起来。”
徐茂公抚掌大笑:“妙!妙计!夫人此计,釜底抽薪,一石三鸟!那些奸商以为我们真要去南阳高价购铁,必然会倾尽家财,继续从黑市收购铁料,想等到我们‘求’他们的时候,再大赚一笔。却不知,这般一来,他们自己就把自己套死了。”
长孙无垢微微一笑,看向窗外,目光悠远。
“主公在前方,面对的是真刀真枪的战场。我们在后方,面对的,是人心算计的战场。我们不能输,更不能,拖他的后腿。”
……
夜深了。
帅府的书房里,依旧亮着一盏孤灯。
长孙无垢处理完最后一本卷宗,揉了揉有些酸涩的脖颈。白日里的喧嚣与算计都已退去,只剩下她一个人,和这满室的寂静。
她走到墙边,那里挂着一幅巨大的堪舆图。她伸出手,指尖轻轻划过地图上的纹路,从洛阳出发,一路向北,最终,停在了“太原”那两个字上。
她的眼神,不复白日里的冷静与锐利,变得柔软而悠长。
他现在,在做什么呢?
是已经入城,还是仍在城外对峙?那里的夜,应该比洛阳更冷吧。他有没有记得,披上那件狐裘披风?
她知道,萧美娘在想他,自己又何尝不是。只是,她不能像萧美娘那样,将所有的牵挂都写在脸上。她是主公亲定的洛阳主母,是徐茂公倚重的臂助,是定国军后方的定海神针。她必须坚强,必须冷静,必须算无遗策。
只有在这样无人窥探的深夜里,她才能卸下所有的伪装,放任自己的思念,像藤蔓一样,缠绕住那个远在数百里之外的身影。
就在这时,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打破了这份宁静。
一名亲卫快步走进书房,单膝跪地,神色凝重。
“夫人,徐军师请您立刻过去一趟!我们的人,抓到了一个暗中散播谣言的舌头,是陈孝意安插在太原的探子。刚才用刑的时候,那人……那人招了!”
长孙无垢心头一凛,立刻收敛了情绪:“招了什么?”
亲卫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,他抬起头,迟疑地说道:“那探子说……主公在太原,之所以能轻易脱困,并收服李靖,是因为……是因为他身边,一直有一个女人在暗中相助。”
长孙无垢的呼吸,停滞了一瞬。
亲卫咽了口唾沫,继续道:“探子说,那个女人,武艺高强,剑法诡异,是杨素府的旧人,也是……也是李靖的红颜知己。她的名字,叫……”
“红拂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