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8章:罗成的立场,忠义两难
徐茂公望着杨辰的背影,直到那身月白色的长袍消失在门槛之后,他才回过神来,跟了上去。杨辰那句关于酒味的话,像一根冰冷的针,扎进了他的心里。
这酒,必然是血的味道。
魏公府的后院,与前堂的热闹喧嚣判若两个世界。这里光线昏暗,空气中混杂着柴火的烟气和食材的腥气。罗成穿着一身伙夫的粗布衣,袖子高高挽起,露出的手臂却不像常年颠勺的厨子那般油腻,反而肌肉线条分明,皮肤上带着常年练武留下的薄茧。
他站在一处假山投下的阴影里,像一尊沉默的雕像。从他的角度,刚好能透过一道月亮门的缝隙,看到远处大殿前院里那片觥筹交错的衣香鬓影。
一个个熟悉的身影,穿着崭新的朝服,意气风发地走过。那个正与人勾肩搭背、放声大笑的,是左孝友,罗成记得,去年在黎阳城下,自己曾分了半张胡饼给他。那个步履沉稳、面带微笑的,是裴仁基,他老人家的箭术,罗成向来佩服。
他们都曾是瓦岗的兄弟,是一起在泥水里打滚、在死人堆里刨食的袍泽。
可现在,他们穿着李密赐予的华服,喝着李密赏下的美酒,即将山呼万岁,去成就一个人的野心。
罗成的心里,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闷得发慌。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,在杨辰说出那个“放火”的计划时,他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这种冷酷的现实。可当这一幕真实地在眼前上演时,那份根植于骨子里的旧日情义,还是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。
忠,是为瓦岗聚义的初衷,是为天下百姓。义,是与兄弟袍泽的同生共死。
可如今,这两者却被撕裂开来,摆在了他的面前,让他左右为难。
他转过身,不再去看那片刺眼的光亮。他身后,五十名“夜不收”的好手同样穿着伙夫的衣服,有的在劈柴,有的在磨刀,有的在搬运“酒坛”,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。可他们劈柴的动作,带着军中斩杀的利落;他们磨的,是藏在怀里的短刃;那些沉甸甸的酒坛里,装的不是醇香的杜康,而是刺鼻的火油。
他的银枪,就靠在假山背后,用一张破旧的油布包裹着,像一条蛰伏的龙。罗成的手指轻轻拂过油布,感受着枪杆上传来的熟悉触感。
他的脑海里,闪过踏入魏公府前,在一条不起眼的廊道里,与杨辰那一次短暂的对视。杨辰什么也没说,只是在与他目光交汇的瞬间,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。那不是命令,也不是催促,而是一种“我懂你,也信你”的默契。
正是这份信任,像一根无形的锚,将他即将被情感风暴掀翻的小船,牢牢地定在了原地。
“罗……罗爷?”
一个带着几分酒气和不确定的声音,从身后传来。
罗成身体一僵,缓缓转过身。
一个身材粗壮的汉子,正揉着眼睛,踉踉跄跄地向他走来。汉子穿着翟让旧部的皮甲,脸上带着醉酒的酡红,正是翟让的一名亲卫队正,名叫胡三。罗成在瓦岗山上时,曾指点过他几招枪法。
“真的是您,罗爷!”胡三看清了罗成的脸,先是一喜,随即又被他这身打扮弄得满头雾水,“您……您怎么在这儿……还穿成这样?”
罗成的心沉了下去,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表情。“你认错人了。”
“错不了!”胡三一摆手,大着舌头说道,“您化成灰我都认得!罗爷,您可得为我们大龙头说句公道话!李密那白眼狼,忘恩负义!他要把咱们弟兄们拿命换来的江山,变成他李家的!这事儿,您能忍?”
胡三说着,情绪激动起来,一把抓住了罗成的手臂,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恳求与愤懑。“罗爷,您也是从瓦岗山上下来的老人儿,您跟我们大龙头,跟单二爷,那都是过命的交情!您不能眼睁睁看着大龙头被他欺负啊!您一句话,弟兄们都听您的!”
罗成的目光,落在那只紧抓着自己手臂、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上。他能感受到胡三的体温,也能感受到他话语里那份朴素而炽热的忠诚。
这忠诚,他曾经也有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