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少跟老子来这套!”翟让指着蔡建德的鼻子破口大骂,“你算个什么东西,也配拦我?让李密出来!今天他要是不给弟兄们一个交代,老子就拆了他这鸟窝!”
“放肆!”蔡建德脸色一沉,“大龙头,这里是魏公府,不是瓦岗山!还请你放尊重些!”
“尊重?”翟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他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紧张的士兵,放声大笑,“我尊重他,他尊重过我们这些拿命换江山的兄弟吗?他躲在府里,琢磨着怎么穿龙袍,坐龙椅,他想过城外那些连饭都吃不饱的百姓吗?他想过那些战死在偃师的弟兄吗?”
一番话,掷地有声。周围许多瓦岗的老兵,听到这话,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,握着兵器的手,也有些松动。
蔡建德心中一惊,知道不能再让翟让说下去,否则军心必乱。他眼中寒光一闪,厉声喝道:“翟让公然辱骂魏公,意图谋反!来人,给我拿下!”
“谁敢!”翟弘和王儒信等人怒吼着,将翟让护在中间,手中的钢刀对准了冲上来的士兵。
一场血腥的内讧,一触即发。
“都住手!”
就在这时,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。
杨辰和徐茂公,带着秦琼、罗成、程咬金等人,从府内缓缓走出。
看到杨辰,蔡建德和翟让的人马,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,动作停在了半空中。
杨辰的目光扫过对峙的双方,最后落在了翟让身上。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关切,快步上前,扶住翟让的手臂。
“大龙头,这是怎么了?夜深风寒,何事竟让您动这么大的肝火?”
翟让看着杨辰,眼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。对于这个能力出众、又懂得尊重他们这些老人的年轻人,他还是颇有好感的。
“杨参军,你来得正好!”翟让指着魏公府的大门,愤然道,“你来评评理!他李密要称帝,这事,合不合规矩!对不对得起死去的弟兄!”
杨辰闻言,眉头紧锁,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。他看了一眼蔡建德,又看了一眼翟让,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
“大龙头,此事……唉,一言难尽。魏公自有他的考量,我们做属下的,不好妄议啊。”
他这话,说得滴水不漏,两边都不得罪。
可听在翟让的耳朵里,却变了味道。他觉得,连杨辰这样的人,都开始替李密说话了。一股巨大的失望和孤独感,瞬间将他淹没。
“好,好一个‘不好妄议’!”翟让惨然一笑,挣脱了杨辰的手,后退了两步。
他看着眼前这座灯火辉煌的魏公府,看着蔡建德那张冷漠的脸,又看了看杨辰那张“为难”的脸。
他明白了。
时代变了。
那个讲义气、论兄弟的瓦岗,已经死了。
现在,是讲权谋、论上下的新朝堂。而他,这个只懂得大口吃肉、大碗喝酒的老家伙,已经被这个新时代,彻底抛弃了。
他的心,一瞬间,冷了下去。
“我们走!”翟让没有再多说一个字,他猛地转身,拨开人群,向着营地的方向大步走去。他的背影,在火光下拉得很长,充满了无尽的萧瑟与决绝。
王儒信等人愣了一下,也连忙收起兵器,狠狠地瞪了蔡建德一眼,快步跟了上去。
一场眼看就要爆发的冲突,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。
蔡建德松了口气,擦了擦额头的冷汗,对着杨辰拱了拱手:“多谢杨参军解围。”
杨辰只是摆了摆手,目光却一直追随着翟让远去的背影,眼神幽深。
他知道,今夜的这场闹剧,只是一个开始。翟让心中的火,并没有熄灭,只是被更深的失望和冰冷所掩盖。当这股火焰再次燃烧起来的时候,将会把整个瓦岗,都烧成一片灰烬。
而他,只需要在那片灰烬上,轻轻地,吹一口气。
回到客房,程咬金还兀自愤愤不平:“主公,刚才你就不该拦着!让翟让大哥闹一场,把李密那小子从被窝里揪出来,当着大家的面问个清楚,多痛快!”
秦琼也皱着眉,没说话,显然也对杨辰的和稀泥态度有些不解。
杨辰给徐茂公使了个眼色,徐茂公会意,将秦琼和程咬金都请了出去,说是有军务商议。
偌大的院子里,只剩下杨辰和罗成两人。
“你是不是也觉得,我刚才做得不对?”杨辰看着沉默的罗成,开口问道。
罗成抬起头,那双总是冷若冰霜的眸子里,此刻却写满了挣扎与痛苦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他摇了摇头,声音有些干涩,“我只知道,瓦岗……快完了。”
“是啊,快完了。”杨辰走到他身边,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旧的不去,新的不来。罗成,有时候,结束,也意味着新的开始。”
罗成身体一震,猛地看向杨辰。
杨辰没有再看他,而是重新望向夜空,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。
“三日后,那场宴会,恐怕不会太平。你让你的人,多准备一些……好酒。”
罗成瞳孔骤然收缩。
好酒?
在军中,什么才是“好酒”?
是火油,是硫磺,是能将一切都付之一炬的东西。
他看着杨辰那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模糊的侧脸,一股寒意,从脚底板,直冲天灵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