锵——!
一声清越的龙吟,他腰间的佩剑骤然出鞘。那柄跟随他南征北战,斩将夺旗的宝剑,此刻,带着主人的无边怒火,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寒光。
“给我破!”
他一声怒吼,手中长剑,狠狠地劈了下去!
咔嚓!
坚硬的木制沙盘,连同上面精心堆砌的城池山川,被这一剑,从中间硬生生劈开!那座代表着洛阳的红色模型,在剧烈的震动中,翻滚着跌落在地,摔得四分五裂。
木屑飞溅,尘土飞扬。
房玄龄和杜如晦惊恐地伏在地上,连头都不敢抬。
帐内,死一般的寂静。
只有李世民粗重的喘息声,如同受伤的野兽。他拄着剑,单膝跪在被劈开的沙盘旁,鲜血,顺着他握剑的手指,一滴一滴地,落在破碎的“山河”之上。他的手,在劈砍的瞬间,被飞溅的木刺划破了。
可他感觉不到丝毫疼痛。
身体的痛,如何比得上心头那被凌迟般的剧痛。
耻辱。
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。
他想起了那个在渭水畔,对他浅笑嫣然,说“愿为君分忧”的少女。
他又想起了那张通缉令上,杨辰那张俊美而戏谑的脸。
一个画面,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:
杨辰站在高台之上,意气风发,而长孙无垢,就站在他的身侧,接受万众瞩目,接受那个“大司农”的任命。他们并肩而立,像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。
而他李世民,则成了全天下最大的笑话。
“噗——”
一口鲜血,猛地从他口中喷出,染红了身前的地面。
“殿下!”
房玄龄和杜如晦大惊失色,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。
“无妨。”李世民抬手,阻止了他们。他用手背,抹去嘴角的血迹,然后,拄着剑,缓缓地,重新站了起来。
他的脸色苍白如纸,但那双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眼睛,却在这一刻,慢慢地,冷却了下来。
怒火退去,剩下的,是比千年寒冰更刺骨的冷静与杀意。
“玄龄,克明。”他开口,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。
“臣在!”两人齐声应道。
“传我的令。”李世民看着地上那堆破碎的洛阳模型,一字一顿地说道,“将长孙氏自愿从贼,受领伪职的消息,传遍天下。要让所有人都知道,她长孙无垢,不再是我李世民的未婚妻,而是助纣为虐的李氏叛徒。”
房玄龄心中一颤,他知道,秦王这是要彻底毁了长孙无垢的名节,让她再无回头之路。
“还有。”李世民的目光转向他,“立刻派人,以八百里加急,赶赴长安,面见父皇。告诉他,我与长孙氏的婚约,到此为止。”
杜如晦的嘴唇动了动,想说什么,却终究没有说出口。解除婚约,这不仅仅是两个年轻人的事,更关系到李唐与整个关陇门阀集团的关系,稍有不慎,便会引起巨大的政治动荡。
可他看着此刻的李世民,知道任何劝谏都是徒劳。
那不是在商议,而是在下令。
李世民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,他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,继续说道:“另外,替我草拟一份国书,送去瓦岗,送给那个……杨辰。”
“国书?”房玄龄一愣。
“对,国书。”李世民的嘴角,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,“恭贺他觅得佳人,喜得贤才。就说我李世民,感念他为我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麻烦,为表谢意,特将此女,‘赠’予他。”
“殿下!不可!”房玄龄失声叫道,“如此一来,岂不是正中对方下怀,反倒成全了他们的名声!”
“成全?”李世民冷笑一声,眼中闪过一丝疯狂,“玄龄,你错了。我不是在成全他,我是在告诉他,他杨辰费尽心机抢走的,不过是我李世民不要的、丢弃的女人罢了。”
“我要让天下人都看看,他视若珍宝的,在我这里,一文不值!”
“我要让他每一次看到长孙无垢,都会想起,这个女人,是我李世民‘赠’给他的!”
这番话,字字诛心。
房玄龄和杜如晦遍体生寒。他们看着眼前的秦王,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。
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战争了。
这是最恶毒的诅咒,是最残忍的诛心之计。
李世民要用这种方式,在杨辰和长孙无垢之间,埋下一根永远拔不掉的刺。
他要让他们之间的所谓“情缘”,变成一场天下皆知的,源于“赠予”的笑话。
李世民缓缓将剑归鞘,发出“噌”的一声轻响。他挺直了脊背,仿佛刚才那个吐血失态的人不是他。
他走回案前,拿起一方干净的绢布,仔细地,一根一根地,擦拭着手指上的血迹。
“去办吧。”他淡淡地说道,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,却带着一种让人心悸的寒意。
“喏。”
房玄龄和杜如晦躬身领命,默默地退出了大帐。
帐外,冷雨敲打着帐篷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帐内,李世民擦干净了手,将那块染血的绢布,扔进了火盆。
火苗舔舐着布料,很快将其吞噬。
他看着跳动的火焰,眼中那片黑色的杀意,凝结成了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。
杨辰。
从今往后,我与你,不死不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