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啊,这些企图对自己行不轨之事的人,是李唐的兵。而救下自己的,却是李唐的敌人。
这个世界,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黑白颠倒了?
她一直以为,瓦岗军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匪寇,是天下的祸乱之源。可眼前这个男人,他的言行举止,他身上那股冷静、克制,甚至带着几分文人风骨的气质,都与她印象中的“贼寇”形象,大相径庭。
她的认知,第一次产生了动摇。
“你们……”长孙无垢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,“你们瓦岗,当真如你所说?”
“姑娘不信?”杨辰笑了笑,那笑容在烂泥覆盖的脸上,显得有些古怪,却意外地让人感到真诚,“信与不信,其实并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姑娘现在很危险。”
他的话锋,突然一转。
“外面的佯攻,不会持续太久。一旦我军撤退,李渊的大军稳住阵脚,开始清查营地……姑娘觉得,他们会如何处理这三具尸体?又会如何对待你这个‘目击者’?”
长孙无垢的脸色,瞬间变得煞白。
她不是不通世事的深闺女子。她很清楚,军营之中,为了掩盖丑闻,杀人灭口是再也寻常不过的手段。尤其是在这种混乱的时刻,她的身份非但不是护身符,反而会成为催命符。
一旦被人发现她与这三名士兵的死有关,为了李唐的颜面,为了平息军中可能出现的骚动,她最好的下场,也是被秘密软禁,永不见天日。
更何况,她根本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。谁会相信,一个瓦岗的“贼寇”,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她?他们只会认为,是她与瓦岗贼人私通,杀了人,想要趁乱逃走。
想到这里,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。
她这才意识到,自己虽然脱离了虎口,却又掉进了一个更深的漩涡。
“那我……该怎么办?”她下意识地问道,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。
杨辰要的,就是这句话。
他看着她那双写满了无助与惶恐的眸子,心中那属于猎人的快感,油然而生。但他脸上的表情,却依旧平静如水。
“在下有两个建议,姑娘可以自己选择。”
他伸出两根手指。
“第一,留在这里。等外面的乱局平息,等秦王殿下回来。或许,他能为你洗刷冤屈,还你清白。”
他说这话的时候,语气平淡,却在“或许”两个字上,不着痕迹地加重了一丝。
长孙无垢的心,沉了下去。
她知道,这几乎不可能。李世民远在福昌,等他回来,黄花菜都凉了。而李渊……那个雄猜之主,会为了一个儿媳的清白,去得罪军中将领,动摇军心吗?
“那第二个呢?”她追问道。
“第二个,”杨辰的目光变得深邃,“跟我走。”
“跟你走?”长孙无垢失声低呼,她警惕地看着杨辰,“去哪里?去瓦岗?”
“姑娘可以这么认为。”杨辰没有否认,“我不能保证你去了瓦岗,还能有如今的锦衣玉食,尊贵地位。但我可以保证,你的安全,你的清白,都将万无一失。在瓦岗,没有人敢动你一根手指头。”
他的话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。
长孙无垢沉默了。
一个是几乎必死的绝境,一个是前途未卜的未知。
她该如何选择?
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,远处的战场上,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嘹亮的号角声。
呜——呜——呜——
那是……撤退的信号!
杨辰的脸色微微一变,他侧耳倾听了片刻,然后对长孙无垢说道:“我的同伴要撤退了。一旦他们离开,这片大营很快就会被封锁,到那时,就算我想带你走,也插翅难飞了。”
他向前走了一步,目光灼灼地看着她,声音压得极低,却带着一股催人做出决断的魔力。
“姑娘,你只有三个呼吸的时间考虑。”
“是留下来,面对无法预知的审判和羞辱;还是跟我走,去一个全新的地方,开始一段全新的人生?”
“三。”
“二。”
他的倒数,像死神的催命符,一下下敲在长孙无垢的心上。她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,看着地上那三具渐渐冰冷的尸体,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倒在血泊中,不知死活的侍女春燕。
“我……我走了,她怎么办?”长孙无垢指着春燕,声音颤抖。
杨辰没有丝毫犹豫,俯身将那名侍女打横抱起,动作干脆利落。
“一起带走。”
他的果决,彻底击溃了长孙无垢心中最后一道防线。
“一。”
“我跟你走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