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挺直了腰杆,一步步地向外走去。每一步,都像踩在刀尖上,但他脸上的表情,却没有丝毫变化。
卫峰和卫林对视一眼,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讶异。他们本以为,要护送的是一个随时可能倒下的文弱书生,却没想到,此人的意志力,竟强韧如斯。
偏殿外,一辆宽大的马车早已备好。
杨辰没有半分客气,直接上了马车。他知道,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,保存体力才是关键。
马车缓缓启动,在寂静的夜色中,向着洛阳北门驶去。
车轮压过青石板路,发出“咕噜咕噜”的声响,很有节奏。杨辰靠在柔软的垫子上,闭目养神,脑中的计划,却在一点点地完善,推敲着每一个可能出现的细节和意外。
半个时辰后,马车停在了北门瓮城之内。
一掀开车帘,一股肃杀之气便扑面而来。
火把的光芒将整座瓮城照得亮如白昼。五千名瓦岗精兵,已经集结完毕。他们身披铁甲,手持利刃,沉默地伫立在夜色中,像一片钢铁的森林。
没有喧哗,没有交谈,只有兵甲偶尔碰撞的轻微声响,和战马不安地刨动蹄子的声音。
秦琼一身戎装,按着腰间的双锏,站在队列的最前方。他那张黝黑的方脸上,神情凝重,看到杨辰的马车过来,他大步迎了上来。
“杨兄弟,你……”秦琼看着从马车上走下的杨辰,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,“你当真要跟着去?”
“二哥,”杨辰笑了笑,称呼也变得亲近起来,“此计由我而发,若不能亲眼看到功成,我心难安。放心,我只在后方,绝不给你添乱。”
秦琼看着他苍白的脸色,还想再劝,但看到他身后那两名如同门神一般的徐茂公亲卫,又把话咽了回去。他知道,这是徐军师的意思,也是杨辰自己的坚持。
“罢了!”秦琼叹了口气,拍了拍他的肩膀,手掌落下时,刻意放轻了力道,“既然来了,就待在马车里,哪儿也别去!万事有我!”
“我明白。”杨辰点了点头,随即话锋一转,压低了声音,“二哥,我有一事,想私下与你商议。”
秦琼一愣,见他神情郑重,便挥手让周围的亲兵退开几步。
“何事?”
杨辰凑到他耳边,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,缓缓说道:“二哥,我怀疑,李渊军中,有咱们的人。”
“什么?”秦琼的眼睛瞬间瞪大了。
“我从李唐斥候的口中,听到了一些风声。”杨辰开始了他精心编织的谎言,“据说,李渊麾下有一名重要的将领,早对李渊父子不满,与我瓦岗暗中有过来往。此人,似乎就在永丰仓附近驻扎。”
秦琼的心跳,漏了一拍。
临阵策反,这可是天大的功劳!
“此人是谁?可有信物?”他急切地追问。
“具体是谁,我也不知。但据说,此人与二哥你,还有些渊源。”杨辰的目光,变得深邃起来,“而且,我与此人,约定了一个联络的暗号。”
“什么暗号?”
杨辰看着秦琼,一字一顿地说道:“长孙。”
“长孙?”秦琼一头雾水,“这是何意?”
“我也不知。”杨辰摇了摇头,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,“或许是此人的姓氏,或许是某个地名。总之,只要我们的人在战场上喊出这个词,对方若有回应,便证明我所言非虚。”
秦琼将信将疑,但此事关系重大,他不得不重视。
“好!我记下了!”
杨辰看着他凝重的表情,心中稍定。
第一步,已经完成了。
他已经成功地将“长孙”这个词,像一颗种子,种进了秦琼的心里。
“二哥,还有一事。”杨辰继续加码,“若此人真的反正,必会引发李渊军中大乱。届时,永丰仓的守军必定会前往弹压。那才是我们烧毁粮草的最好时机。”
秦琼闻言,眼神一亮,重重地点了点头:“兄弟所言极是!乱中取胜,方是奇兵之道!”
他看着杨辰,眼中的赞许之色更浓。他觉得,杨辰不仅谋略过人,心思更是缜密到了极点,连这种可能性都考虑到了。
“所以,”杨辰终于图穷匕见,他看着秦琼,语气诚恳地说道,“二哥,若真的出现了混乱,我恳请你,分我一支百人小队。”
“你要一支小队做什么?”秦琼警惕地看着他。
“我去替二哥,接应那位‘长孙’将军。”杨辰的脸上,写满了“为大局着想”的赤诚,“届时,二哥你正好可以趁机,全力焚毁永丰仓,不必为这策反之事分心。如此,方能万无一失。”
秦琼看着杨辰,看着他那双真诚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,内心的最后一丝疑虑,也渐渐被打消了。
是啊,杨兄弟说得对。
他一个文官,手无缚鸡之力,身边还带着两个护卫,能出什么事?
让他去接应,自己则可以专心烧粮,两不耽误,这简直是两全其美之策。
“好!”秦琼终于被说服,他重重地一拍胸膛,“若真有大乱,我便分你一支百人队!但你切记,接应之后,立刻返回,万不可恋战!”
“二哥放心。”杨辰笑了,笑得纯粹而无害。
成了。
看着秦琼转身去下达出发命令的背影,杨辰缓缓退回到了马车旁。
他抬头,看了一眼天边那轮残月。
夜色正浓,杀机四伏。
李世民,你的天命,就由我来亲手改写吧。
“三更已到!开城门!”
随着秦琼一声令下,厚重的城门在“嘎吱”的声响中缓缓开启,露出了城外深邃无边的黑暗。
“出发!”
五千人的大军,如同一条沉默的黑色巨龙,悄无声息地滑出洛阳城,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。
而杨辰的马车,就混在这条巨龙的腹心,随着大军,向着那既定的战场,也向着那未知的命运,滚滚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