翟让的目光在殿内一扫,看到李密已经安然落座,他咧嘴一笑,那笑容却不达眼底。“二弟,你来得倒快。”
“大哥说笑了,今日是茂公做东,小弟岂敢迟到。”李密脸上的笑容不变,只是端起茶杯,轻轻吹了吹浮沫。
“大哥”、“二弟”,这两个称呼从两人嘴里说出来,却比陌生人之间的称呼还要显得生分。
翟让大马金刀地在另一席坐下,单雄信等人便如一群护卫的饿狼,散开站在他的身后。他们的目光,毫不避讳地与李密身后的王伯当等人对上,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在噼啪作响。
徐茂公适时地站起身,举起酒杯,干咳了一声,试图缓和气氛:“今日,难得魏公与大龙头能放下军务,在此小聚。这第一杯酒,我敬瓦岗,敬咱们所有的兄弟。”
李密与翟让都举起了酒杯,遥遥一碰,一饮而尽。
可这杯酒下肚,气氛却未见丝毫缓和。
宫女们鱼贯而入,开始上菜。一道道精美的菜肴被端上桌,山珍海味,水陆俱陈。可席上的两人,却谁也没有动筷子的意思。
翟让将酒杯重重地顿在桌上,发出“砰”的一声闷响。
“茂公,咱们都是爽快人,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了。今天把我们兄弟叫来,到底有什么事,直说吧。”
徐茂公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,他看了一眼李密。
李密放下茶杯,微笑道:“大哥何必如此心急。你我兄弟,许久未曾像这样坐下来说说话了。今日正好借茂公的酒,叙叙旧。”
“叙旧?”翟让冷笑一声,“怎么叙?是叙你在洛阳城里大封百官,把我这些老兄弟都当成闲人养着?还是叙你把兵权都收拢到自己手里,连我这个大龙头想调动一队人马,都得先问过你的魏公府?”
他的话音一落,身后单雄信等人个个挺起了胸膛,眼神不善地盯着李密。
李密身后的王伯当,手也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。
大殿内的空气,瞬间凝固了。那八尊雕像般的卫士,身上的甲胄仿佛都泛起了寒光。
杨辰站在徐茂公身后,眼观鼻,鼻观心,仿佛一尊泥塑。可他的全部心神,都集中在场中每一个人的细微表情上。李密的笑意未减,但眼角已经绷紧;翟让看似鲁莽,实则每一句话都直指要害;而单雄信,从进殿开始,他的目光就一直在李密和他身后的卫士身上来回逡巡,像是在评估着动手的距离与胜算。
这已经不是宴席,这是一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。
李密终于收起了笑容,他的脸色沉静如水,看着翟让,缓缓开口:“大哥,瓦岗能有今日,你我都有功劳。但如今瓦岗已非昔日占山为王的草寇,而是坐拥天下粮仓,占据东都洛阳的一方霸主。凡事,都得按规矩来。”
“规矩?”翟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他指了指自己,又指了指身后的单雄信等人,“我们就是规矩!当年在瓦岗山,是谁一刀一枪,跟着我翟让杀出来的天下?那时候,你在哪儿?”
“我……”李密刚要开口反驳。
“够了!”
徐茂公猛地一拍桌案,须发皆张。他站起身,目光如电,扫过两人。
“你们还当不当自己是瓦岗的兄弟?还记不记得那些战死的弟兄?你们今日在这里争权夺利,可曾想过,城外的敌人正在对我们虎视眈眈!一旦我们自己乱起来,这洛阳城,这瓦岗基业,还能保得住吗!”
这位一向温和的军师,此刻爆发出的气势,竟一时将两方都镇住了。
翟让重重地哼了一声,扭过头去。
李密的面色也有些难看,他端起酒杯,却没有喝。
大殿内,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杨辰知道,时机到了。他向前踏出半步,对着李密和翟让,深深一揖。
“魏公,大龙头,学生有一言,不知当讲不当讲。”
所有人的目光,瞬间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