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辰没再多说什么,转身走上岸,解开了那两匹战马的缰绳,将其中一匹牵到了船边。
“上马。”
萧美娘看着那比自己还高的马背,犯了难。她会骑马,宫里的御马都是最温顺的良驹,还有马凳和内侍伺候。可眼前这匹高头大马,浑身散发着野性的气息,鼻孔里不断喷着响鼻,让她有些畏惧。
她试着抬了抬腿,却发现穿着这身笨重的皮甲,根本抬不了多高。
正当她窘迫万分之际,一只有力的大手,揽住了她的腰。
萧美娘身体一僵。
下一刻,她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,整个人便被轻松地托了起来,稳稳地放在了马鞍上。
那只手在她腰间停留了一瞬,掌心温热,透过粗糙的皮甲和单薄的衣衫,那股热度仿佛直接烙在了她的肌肤上。
她坐在高高的马背上,心跳如鼓,低头看着杨辰。他已经放开了手,正低头为她整理缰绳,神情专注,仿佛刚才那个亲密的举动只是为了帮她上马,不含任何杂念。
可萧美娘的脸颊,却烫得厉害。
“抓紧了。”杨辰将缰绳塞进她手里,又拍了拍马脖子,那烈马竟温顺地蹭了蹭他的手心。
随后,他自己也利落地翻身上了另一匹马。
“我们……去哪儿?”萧美娘终于问出了声,她的声音还有些发紧。
“历阳。”杨辰抬头,目光望向江北的方向,眼神深邃。“宇文化及以为我们是往南逃,回江南。他绝不会想到,我们会反其道而行,去江北,去瓦岗寨的地盘。”
瓦岗寨?
萧美娘的心猛地一沉。那不是天下最大的反贼窝吗?去那里,岂不是自投罗网?
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虑,杨辰淡淡道:“最危险的地方,就是最安全的地方。现在天下大乱,官军和反贼犬牙交错。我们这身打扮,只要应付得当,没人会怀疑。”
他勒转马头,看着她,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。
“萧美娘,你听着。”
他第一次,没有叫她“殿下”,而是直呼其名。
“从现在开始,忘了你的皇后身份。你不是萧美娘,我也不是杨辰。我们是两个在江都兵变中侥幸逃出来的隋军溃兵。你的名字叫阿丑,我的名字叫杨二牛。我们是同乡,想去江北投奔亲戚,明白吗?”
阿丑……杨二牛……
这两个粗鄙到极点的名字,让萧美娘一时间有些恍惚。她看着杨辰那张俊美无俦的脸,实在无法将他和“杨二牛”这个名字联系起来。
但她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。
她明白,从他们换上这身衣服开始,过去的一切,都必须被埋葬。
“还有,”杨辰补充道,“那把刀,不到万不得已,不要拔出来。你这双手,一看就不是握刀的手。”
他的目光,在萧美娘那双紧紧抓着缰绳,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的手上扫过。那双手,即便是在逃亡路上,依旧保养得很好,肌肤细腻,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,没有一丝薄茧。
萧美娘下意识地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。
“走吧。”
杨辰不再多言,双腿一夹马腹,身下的战马发出一声嘶鸣,迈开四蹄,朝着北方的小路奔去。
萧美娘连忙催动坐骑,紧紧跟上。
两匹快马,一前一后,离开了这片见证了杀戮与蜕变的水湾。他们将那叶承载了他们数日逃亡生涯的小舟,永远地留在了那里。
风在耳边呼啸而过,两岸的景物飞速地向后倒退。
骑在颠簸的马背上,萧美娘的心,却出奇地平静了下来。她看着前方那个宽阔的背影,他骑在马上,身姿如松,仿佛没有什么能让他弯腰。
这个男人,给了她一个屈辱的身份,一件肮脏的衣服,一个粗鄙的名字。
可也正是这个男人,给了她一条活路,和一丝……渺茫的希望。
她不知道前路通往何方,也不知道投奔瓦岗寨是对是错。但她知道,只要紧紧跟着前面这个男人,她或许,真的能活下去。
就在这时,前面杨辰的声音顺着风飘了过来。
“阿丑,坐稳了,前面路不好走。要是摔下来,我可不管你。”
声音里,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谑。
萧美娘一愣,随即,嘴角不受控制地,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。
这是她逃离江都宫以来,第一次,发自内心的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