毒疮?烂了脸?
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。乱世之中,得病是常事,没钱医治而毁容的女人,他见得多了。
他身旁的一个亲兵似乎觉得杨辰的哭嚎太过聒噪,上前一脚踹在他的肩膀上:“滚开!别碰脏了校尉大人的靴子!”
杨辰顺势滚倒在地,却依旧死死护着身后的萧美-娘,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哀求着。
冯石的目光在萧美-娘那张始终低垂的脸上逡巡。他很想亲眼看看,那张脸是不是真的烂了。但同时,他又觉得有些厌烦。和一个可能满脸毒疮的女人离得太近,光是想想就让他感到一阵恶心。
他挥了挥手,示意亲兵搜查小船。
两个士兵跳上船,粗暴地翻检起来。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布包,打开一看,里面只有几个硬得能砸死人的杂粮饼子,和几条散发着咸腥味的鱼干。除此之外,就是一些破旧的渔网和杂物。
“头儿,没什么东西,就一些吃的。”一个士兵拎着那条鱼干,一脸嫌弃地向冯石报告。
穷得叮当响。
这是冯石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。他要找的萧皇后,就算再落魄,也不可能沦落到吃这种东西的地步。
他的疑心,在这些“证据”面前,开始动摇。或许,真的是自己想多了。这几天为了搜捕,他几乎没合过眼,精神高度紧张,看谁都觉得可疑。
“行了行了,滚吧!”冯-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,像是驱赶两只苍蝇。他甚至懒得去接杨辰手里的那几枚铜钱。
得到了赦令,杨辰如蒙大赦,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,一边点头哈腰地道谢,一边拉着萧美-娘,慌不择路地回到了小船上。
“多谢官爷!多谢官爷!您真是活菩萨!”
他手忙脚乱地解开缆绳,拿起竹篙胡乱地在岸边一点,小船便歪歪扭扭地驶离了渡口,向着那道狭窄的水道而去。
自始至终,萧美-娘都没有抬起过一次头。她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,紧贴着粗布衣衫,又湿又冷。
小船穿过浮桥,江面豁然开朗。岸上的喧嚣与危险,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绝开来,正在迅速远去。
萧美-娘缓缓抬起头,回头望去。
只见码头上,冯石依旧站在那块石头上,像一尊雕像。他没有看别的方向,目光正直直地盯着他们这叶远去的小舟。距离已经拉远,她看不清冯石的表情,但那道目光,却像一根无形的线,依旧紧紧地拴在他们船上,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。
而冯石,确实在看着他们。
他的眉头微锁,眼神里充满了挥之不去的困惑。
一切都合情合理。渔夫,病妻,穷困潦倒。可为什么,他心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。
是那个女人。
虽然她一直低着头,但在刚才上船的瞬间,一阵江风吹过,吹起了她额前的乱发,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。那皮肤,即便抹了黑灰,也掩不住底下的细腻。更重要的是,是那种感觉。
一个脸上长满毒疮、自卑到不敢见人的女人,在丈夫跪地求饶的时候,她的身体虽然在发抖,但那份颤抖里,却缺少了真正的绝望与麻木,反而带着一种……强行压抑的紧张。
就像一只习惯了在天空中翱翔的凤凰,即便拔光了羽毛,混在鸡群里,它走路的姿态,依旧会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。
冯石的指节,无意识地在刀柄上轻轻敲击着。
“头儿,怎么了?那两个人有问题?”身旁的亲兵凑过来,顺着他的目光望去。
“说不准。”冯石眯起了眼睛,那叶小舟在江面上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,“总觉得……太巧了。”
他沉默了片刻,心中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。作为宇文家的一条好狗,他信奉的准则是“宁可错杀,不可放过”。
他忽然转过身,对那名亲兵下令道:“你,再点一个兄弟,骑快马,沿着江边往下游追。不用靠得太近,远远地跟着,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真的去历阳城里看病。”
“是!”亲兵领命,立刻转身去牵马。
冯石再次望向江面,那叶小舟已经快要消失在晨雾之中。他的嘴角,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。
是狐狸,总会露出尾巴的。他有的是耐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