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比如,他这身被系统强化过的力气。这是他无法掩饰的。他可以控制表情,可以控制声音,甚至可以控制膀胱,但他无法让自己的肌肉在一瞬间变回普通人的孱弱。他单手拎着那根沉重的铁梨木鱼叉,看似随意,却在冯石这种老兵油子眼里,成了一个无法忽视的疑点。
所以冯石走了,但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。
“叔,您先坐着歇会儿。”杨辰将张伯扶到墙角的草堆上坐下,然后自己则走到水缸边,舀起一瓢冷水,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。冰冷的井水顺着喉咙滑入胃里,让他因高度紧张而有些发热的头脑,彻底冷静下来。
他没有急着去地窖。
他走到门口,将门虚掩着,只留下一道缝隙。他像一尊石像,一动不动地贴在门后,用耳朵和眼睛,继续监视着外面的世界。
风声,水声,虫鸣声。
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。
可杨辰知道,越是正常,就越不正常。那条豺狗,一定在暗处,等着他露出真正的尾巴。
地窖里,萧美娘蜷缩在冰冷的角落,外面的一切声音都停止了,可她心中的恐惧却没有丝毫减退。她听到了杨辰的名字,听到了张伯的哭喊,听到了冯石的厉喝,也闻到了那股顺着地窖缝隙飘下来的、令人羞耻的气味。
她的内心,经历了一场剧烈的海啸。
她无法将那个在江都宫前单膝跪地、声称要为大隋复仇的决绝男人,与刚才那个被吓得尿了裤子的“傻子阿牛”联系在一起。
可偏偏,他们就是同一个人。
这种极致的反差,非但没有让她觉得鄙夷,反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。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?能在九五之尊的皇后面前许下铁血誓言,也能在小小的校尉面前,将自己的尊严弃之如敝履。
他所做的一切,都是为了……活下去。
为了他们两个人,活下去。
这个认知,像一道暖流,缓缓淌过她冰冷的心。
不知过了多久,头顶上的草席终于被挪开了。一缕微弱的光,伴随着新鲜的空气,涌了进来。
杨辰的脸出现在洞口,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憨气,那双眼睛在昏暗中,亮得惊人。
“殿下,没事了。”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。
萧美娘被他拉了上来,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蜷缩而有些发麻,一个踉跄,险些摔倒,被杨辰顺势扶住。
她的手触碰到他的胳膊,那肌肉坚实有力,完全不像一个“憨傻渔夫”该有的样子。
“他们……真的走了?”她站稳后,轻声问道,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颤音。
“人走了,眼睛还在。”杨辰扶着她,走到屋子最里侧的阴影里,压低了声音,“那个校尉冯石,不简单。他最后那句话,是说给我听的。”
他将冯石对鱼叉的怀疑,简单说了一遍。
萧美娘的脸色又白了几分。她这才明白,危机远未解除。他们就像是被猎人盯上的兔子,暂时躲过了陷阱,却依旧在猎人的视线范围之内。
“那……我们怎么办?”
“不能等了。”杨辰的语气不容置疑,“今晚就得走。”
他转向一旁还在后怕的张伯,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“张伯,大恩不言谢。今日之事,杨……阿牛,没齿难忘。”
张伯连忙摆手:“哎,说的什么话。你们快走吧,此地不宜久留。那帮官兵,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回来了。”
老人善良,却不愚蠢。他已经意识到,自己这个“侄子”,绝非普通人。能引来宇文家的兵,身份岂能简单?但他没有问,也不想问。在这乱世,知道得越少,活得越久。
他只是叹了口气,指了指后门外江边的一处芦苇丛。
“我那儿还有一叶小舟,是我吃饭的家伙。你们拿去用吧。还有些干粮和水,我这就去给你们拿。”老人说着,便颤巍巍地站起身,向里屋走去。
杨辰看着老人的背影,心中一片沉重。这份乱世中萍水相逢的善意,比千金更重。
他转过头,对萧美娘说道:“殿下,我们准备一下。”
就在他转身的瞬间,他的眼角余光,似乎捕捉到了远处江边林地里,一闪而逝的微光。
那光芒很微弱,像是刀刃或者甲胄在月光下的反光,一闪即逝,快得如同错觉。
杨辰的瞳孔,骤然收缩。
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,心中却已是雪亮。
豺狗的眼睛,果然还在。
冯石,根本就没想让他们安安稳稳地等到天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