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死死地盯着苏文渊那张年轻,而又充满了真诚的脸。
仿佛要将他的灵魂,都彻底看穿。
良久。
他那干裂的嘴唇,才缓缓张开,发出了如同两块砂纸,在相互摩擦般的沙哑声音:
“不过是些前人留下的无用之物罢了。”
“公子看错了。”
他没有承认,也没有否认。
用一种更加滴水不漏的方式,将问题又抛了回来。
苏文渊闻言,脸上没有丝毫的失望。
反而嘴角的笑意更浓了。
他知道,自己赌对了。
他没有再继续追问。
而是将手中的那枚齿轮,轻轻地放回了原处。
随即,他缓缓站起身,对着老人再次郑重地一揖及地。
这一次,他没有再谈机关。
而是用一种充满了敬意的语气,缓缓地吟诵出了一句出自《墨子·尚贤》篇的核心箴言:
“天下从事者,不可以无法仪。无法仪而其事能成者,无有也。……”
“晚辈,受教了。”
说完,他便不再有丝毫的停留,转身便欲带着方昭云离开。
他知道,话说到这个份上便已足够。
剩下的便看对方,如何抉择了。
果然——
就在他,刚刚转过身的瞬间。
那个沙哑的,仿佛能割破人耳膜的声音,再次从他的身后,幽幽地响了起来。
“……天黑之后,不要进酒馆。”
“城东,第三座废弃的石塔,顶层。”
“那里,风大。”
“适合,谈道。”
说完,那个老人便再次低下了头,恢复了之前那副行将就木的模样。
仿佛刚才的一切,都只是一场幻觉。
苏文渊的嘴角,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。
他带着依旧满头雾水的方昭云,头也不回地汇入了那喧闹的人潮之中。
……
两人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客栈,暂时住了下来。
一进入房间,方昭云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,急声问道:
“兄弟!那老头究竟是什么来头?神神叨叨的!你跟他打的那些哑谜,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?”
苏文渊示意他先关好门窗。
然后才压低声音,将自己的猜测与关于墨家的背景,简略地对他说了一遍。
“……所以,我断定此人必是一位隐居于此的墨家高人!”苏文渊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,“而他之所以会流落于此,其中必然有不为人知的隐情。而这份隐情,或许就与这北境之外的某些秘密息息相关。”
“这对我们而言,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。”
方昭云听完,目瞪口呆,半晌才消化完这巨大的信息量。
他看着苏文渊,那张依旧平静的脸,心中除了佩服,再无其他。
“那……咱们,晚上真的要去?”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,“那老头看起来神神秘秘的,万一是个陷阱……”
“不是陷阱。”苏文渊摇了摇头,语气无比的笃定。
“为何?”
“因为,”苏文渊看向窗外,那即将沉入沙海的血色残阳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,“他最后那句话,是在提醒我们。”
“天黑之后,不要进酒馆。”
“这说明,那家名为醉龙巢的酒馆,在天黑之后会变成一个比我们想象中,还要更加危险的是非之地。”
“他是在救我们。”
“一个愿意对两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,释放善意的人。”
苏渊的声音虽然轻柔,但却透露出无比的坚定:
“其心中那盏名为兼爱的灯火,便未曾熄灭。”
“而且即便是陷阱,我们也有办法,能全身而退。”
“我更愿意相信墨家的传人不会是个心思黑暗的人”
“这样的人……”
“……值得一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