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默点了点头,目光再次落到影渊身上。影渊的呼吸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一些,眉心的那点白光虽然微弱,却不再闪烁不定,那丝顽固的死寂能量似乎也被暂时压制了下去。方才那奇异的能量符号,似乎对他产生了一些积极的影响。
这微小的发现,如同在绝望的黑暗中点燃了一盏微弱的油灯,虽然无法照亮前路,却至少让他们知道,并非所有人都对他们抱有敌意。
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缓慢流逝。囚室内感觉不到昼夜变化,只有墙壁散发出的恒定冷光和精神上的巨大压力标记着时间的流动。他们轮流休息,尝试恢复一丝力气,但这里的能量环境似乎被特殊处理过,他们的本源恢复得极其缓慢。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几个小时,也许更久。
囚室的门无声地滑开了。
依旧是之前那四个面无表情的守卫,但这次他们没有进入,只是站在门外。为首的一名守卫用冰冷的电子合成音说道:“长老会召见。跟上。”
终于来了。
陈默和周正明对视一眼,将依旧昏迷的影渊小心地扶起,小刘博士紧跟在后。四人跟着守卫,再次走入那迷宫般的金属通道。
这一次,通道内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同。依旧戒备森严,但他们能隐约感觉到,暗处似乎有更多的“目光”在注视着他们。那些目光复杂难明,有好奇,有审视,有冷漠,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同情?
他们被带到了一个圆形的大厅。大厅中央是一个环形的决策台,台上悬浮着七个光影朦胧的座位,其中六个座位上都投射着模糊的人形光影,看不清具体样貌,只能感受到他们散发出的或威严、或冰冷、或深邃的气息。唯有最末的一个座位是空的。
而之前那个审问他们的刻板老者,此刻正站在环形台下,神情依旧严肃。
这就是时空遗民的长老会。
空气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。强大的精神威压无形地笼罩着整个大厅,让周正明和小刘博士感到呼吸困难,连陈默都感到心神悸动。
“入侵者。”居中那个最为高大、气息也最威严的光影发出了声音,他的声音如同经过无数层空间过滤,带着回响,听不出喜怒,“你们的行为,严重违反了《隔离法案》,将不可预测的风险带入了‘方舟’。”
他的目光(或者说光影的焦点)落在被陈默和周正明搀扶着的影渊身上。
“尤其是这个个体。他体内蕴含着‘初啼’协议的序列,但也混杂着主世界最危险的蚀界污染,以及那光影微微波动了一下,“一丝来自‘彼岸’的死寂之力。他是一个极不稳定的复合体,一个行走的灾难源。”
冰冷的宣判,让周正明的心沉了下去。
但就在这时,旁边一个气息相对温和些的光影开口了,他的声音如同潺潺流水,稍微中和了一些压抑的气氛:“大长老,或许不必如此武断。‘初啼’协议关乎先辈的遗志,而这个年轻人,毕竟是林婉的血脉。林婉当年……”
“林婉的选择已经证明了她的错误!”另一个尖锐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,来自一个气息凌厉的光影,“正是她的背叛和偷走‘初啼’关键数据,才导致了后来一系列灾难,甚至可能间接促使了顾明远走向更极端的道路!她的血脉,尤其是与顾明远结合产生的血脉,本身就是最大的不确定性和危险!”
“但他也可能是钥匙。”又一个苍老的声音加入,他的光影显得最为黯淡,却带着一种岁月的沉淀感,“对抗顾明远和‘渊墟之眼’的钥匙。我们隔绝于世太久了,对外界的认知还停留在过去。顾明远的力量已经超出了我们最初的预估,他甚至能触及‘彼岸’这意味着,‘方舟’也并非绝对安全。我们需要变数。”
长老们显然分成了不同的派别,争论开始变得激烈。有的主张立刻清除所有风险,有的则认为影渊身上蕴含着某种契机,还有的则保持中立,权衡利弊。
陈默默默地听着,心中飞快地分析着每一位长老的态度和立场。他发现,那个刻板的老者站在台下,垂着眼睑,并未参与争论,但他的手指似乎在极其轻微地敲击着腿侧,仿佛在传递某种信号。
而那个空着的第七个座位,也格外引人注意。
争论持续了一段时间,谁也说服不了谁。
最终,居中的大长老光影抬起手,制止了争论。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陈默:“源铁徽章的持有者。孙明将军的继承人。说出你们的观点和请求。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。”
所有的“目光”都集中到了陈默身上。
陈默深吸一口气,上前一步,尽管承受着巨大的压力,他的脊梁依旧挺得笔直。他没有哀求,也没有辩解,而是用一种平静却坚定的语气陈述:
“我们并非乞求怜悯。我们带来的是警告和合作的可能。”
“顾明远的目标早已不仅仅是主世界。他追求的是超越轮回的力量,他触及‘彼岸’,下一步很可能就是寻找并掌控你们这座‘方舟’。隔离法案在绝对的力量面前,并非无法打破。”
“影渊,他是顾明远的作品,也是他最大的失败和变数。他体内蕴含着对抗顾明远的力量种子,但这颗种子需要时间、需要引导、也需要盟友。”
“林晚,”陈默提到了这个名字,他注意到几位长老的光影明显波动了一下,“她向我们传递了信息。她认这个弟弟。这难道不是一种态度吗?”
提到林晚,大厅内出现了短暂的寂静。
就在这时,那个一直沉默的刻板老者,忽然微微抬起眼睑,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陈默,又迅速垂下。他的手指停止了敲击。
而那个空着的第七个座位上,空气似乎极其微弱地扭曲了一下,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浮现,却又最终归于平静。
大长老的光影沉默了片刻,缓缓开口:“林晚的情况特殊。她的态度,不能完全代表长老会的决议。”
“鉴于情况的特殊性和潜在的风险与价值,长老会最终裁决如下——”
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。
“入侵者暂不处决,转入最高级别隔离观察室。对目标个体‘影渊’进行全面的深度扫描和分析,评估其潜在价值与风险等级。最终处理方案,待分析结果出来后,由长老会再次决议。”
“在此期间,任何人不准与他们接触。散会。”
光影逐个消散,强大的威压也随之褪去。
陈默心中稍稍一松,至少暂时活下来了,但也仅仅是暂时。所谓的“全面深度扫描和分析”,听起来就绝非好事,尤其是对状态极不稳定的影渊而言。
守卫再次上前,准备将他们带往所谓的“最高级别隔离观察室”。
就在他们即将被带离大厅时,那个刻板老者从他们身边经过,脚步没有丝毫停留,仿佛只是无意间擦身而过。
但就在那一瞬间,一个极其细微、几乎难以察觉的能量波动,如同针尖般刺入了陈默的掌心。
波动转瞬即逝,没有任何信息,更像是一个标记?或者一个触发器?
陈默身体微微一僵,面上却不动声色,继续跟着守卫向前走。
他们被带往更深的地下,周围的守卫更加森严,环境也更加冰冷压抑。
最终,他们被送入了一个比之前那个囚室更加坚固、能量抑制力场更强大的观察室。四壁都是某种特殊的透明材料,可以从外面清晰地看到里面,但从里面看出去,只是一片模糊的微光。
他们被彻底关在了这个透明的盒子里。
“妈的,这下真成动物园里的猴子了。”周正明骂了一句, 显而易见。
小刘博士忧心忡忡地看着被平放在地、依旧昏迷的影渊:“他们会怎么‘分析’他?”
陈默没有回答,他只是摊开手掌,凝视着掌心。那里没有任何痕迹,但他能感觉到,一个极其微弱的、带有特定频率的能量标记,正如同休眠的种子般,潜伏在那里。
那个老者,到底想做什么?
而就在他们进入观察室后不久。
观察室外的阴影里,一个穿着研究员服饰、戴着半张面具的娇小身影悄然出现。她隔着透明的墙壁,目光复杂地凝视着里面昏迷的影渊,手指紧紧攥着胸前一个奇特的、沙漏形状的项链吊坠。
吊坠中心,一点微光轻轻闪烁,与影渊眉心的白光,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。
她喃喃自语,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:
“弟弟再坚持一下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