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孙元化……徐光启的弟子……西学……”皇太极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扶手,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。明朝似乎正在发生某种他无法理解的蜕变,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虽然庞大却臃肿迟钝、只会龟缩坚城的对手了。
“再探!”皇太极沉声道,“多派几队人手,不惜代价,务必给本汗弄清楚,明军到底在搞什么鬼!尤其是那不怕冻的泥和那古怪城堡的虚实!”
“嗻!”
几天后,皇太极的耐心耗尽,或者说,他不能再坐视明军从容加固防线。他派出了手下悍将济尔哈朗,率领一支三千人的精锐部队,携带二十余门从明军手中缴获或仿制的旧式火炮(大将军炮、佛郎机等),前往试探宁远外围一座最新建成的一线棱堡——被明军命名为“镇虏台”的前哨基地。
济尔哈朗远远望见那灰扑扑、棱角分明、如同伏地巨兽般的堡垒,心中也是暗自吃惊。但仗着兵锋正盛,他依旧按照传统战法,先令火炮推进,试图轰击堡墙,打开缺口。
然而,噩梦开始了。
明军的火炮射程和精度远超他们的想象!他们的炮队尚未进入有效射程,棱堡突出部的炮位便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!
轰!轰轰!
精准的炮击如同长了眼睛,瞬间就将济尔哈朗的火炮阵地覆盖!火光冲天,弹片四射,木屑和人体残肢横飞!仅仅两轮齐射,后金的炮队便损失惨重,侥幸未毁的火炮也因明军炮火的压制而根本无法有效还击。
“步兵冲!楯车掩护!贴上去!他们的炮就打不到了!”济尔哈朗红着眼睛怒吼。
后金步兵推着厚重的楯车,如同移动的木墙,嚎叫着发起冲锋。他们很快绝望地发现,无论从哪个方向接近,总会有至少两个棱堡凸角的火力可以覆盖到他们!铅弹如暴雨般倾泻,楯车被一层层打穿,推车的步兵成片倒下。
更让他们崩溃的是,明军火?手躲在坚实的斜面胸墙之后,几乎无需暴露身体,只需通过设计好的射击孔向外倾泻火力,自身却极其安全。后金弓箭手的抛射,大多徒劳地砸在倾斜的墙面上,滑落下去,偶有射入射击孔的,也是杯水车薪。
好不容易有悍勇之辈冒着弹雨冲近堡墙,却发现面对那光滑而倾斜的墙面,云梯难以架设,即便架上,守军可以从侧面的棱堡轻松地用火力覆盖城墙根部!滚木礌石、烧沸的金汁(粪便毒液)、乃至新配备的震天雷,如同雨点般落下,墙根瞬间化作血肉磨坊!
济尔哈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精锐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一片片倒下,却连城墙的一块砖皮都没能啃下来。那座灰色的棱堡,就像一只沉默的钢铁刺猬,无情地吞噬着他勇士的性命。
“鸣金!收兵!”济尔哈朗几乎是咬着牙,从喉咙里挤出这道屈辱的命令。
后金军丢下数百具尸体和数辆破损的楯车,狼狈后撤。撤退途中,依旧不断遭到棱堡火炮的追射,更是加剧了伤亡和恐慌。
“镇虏台”下,硝烟缓缓散去,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刺鼻的血腥味。明军守将站在堡垒最高点,看着潮水般退去的敌军,激动得浑身颤抖。他从未打过如此痛快又如此“轻松”的仗!己方伤亡微乎其微,却给予了凶名赫赫的建虏如此重大的杀伤!
“万胜!大明万胜!皇上万岁!督师大人万胜!”堡垒内外,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,士气高昂到了顶点。
消息传回宁远,孙元化长长舒了一口气,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,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印痕。他知道,赌赢了。陛下的奇思妙想,格物院的技术支持,将士们的辛勤汗水,共同铸就了这胜利的基石。
他立刻挥毫泼墨,写下奏捷文书,并附上对棱堡防御效果的详细评估,命八百里加急,飞报京师。
而沈阳城内,气氛则降到了冰点。济尔哈朗跪在殿前,头深深埋下。皇太极脸色铁青,听着败绩的详细过程,尤其是那“邪门堡垒”的防御细节,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升起。
明朝,真的不一样了。不再仅仅依靠城墙的高度和厚度,而是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、基于某种“计算”和“原理”的防御体系,构建起一道全新的、令人绝望的铜墙铁壁。
“好……好一个‘棱堡’!好一个崇祯皇帝!”皇太极几乎是咬着牙,一字一顿地说道,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忌惮与凝重。
宁远城下,棱堡依旧沉默地矗立在寒冬之中,灰色的墙体上或许沾染了血污与硝烟,却更显其冷酷与坚固。它不仅仅是一座堡垒,更是一个信号,宣告着大明在辽东的战略,已经从被动的固守,转向了基于科技与创新的、进可攻退可守的主动防御。辽西走廊的攻守之势,正在这细微之处,悄然发生着根本性的逆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