英国公张维贤等人也步入殿内,看到龙榻上已然悄无声息的天启帝,纷纷跪地痛哭行礼。
行礼已毕,张维贤站起身,目光如电,直视魏忠贤:“魏公公,陛下可曾留有遗诏?或是口谕?”
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魏忠贤身上。
魏忠贤心中叫苦,硬着头皮道:“回国公爷的话…陛下…陛下驾崩突然,并未…并未留下明文遗诏…”
“那口谕呢?”张皇后紧跟着追问,“陛下清醒时,最后只见了信王一人!由检,皇兄可曾对你说了什么?” 她将目光转向朱由检,带着鼓励和询问。
这一刻,殿内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。魏忠贤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,死死盯住朱由检的嘴。
朱由检抬起泪眼,看了看张皇后,又怯生生地瞥了一眼魏忠贤,似乎被这阵仗吓到了,结结巴巴,带着浓重的哭腔道:“皇兄…皇兄他…拉着我的手,说…说…” 他似乎在努力回忆,断断续续地,“说…‘魏阉……可用则用,不可用则……’”
他恰到好处地停顿在这里,模仿着天启帝当时气若游丝的状态,后面的话模糊不清。
“后面呢?”张维贤急切地问。
朱由检茫然地摇头,泪水又涌了出来:“后面…后面皇兄就没力气了…又昏过去了…呜…” 他说着又哭了起来。
殿内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。
“魏阉…可用则用,不可用则…” 这半句话,含义太过模糊,简直留下了无限的解释空间!可以理解为“魏忠贤可用就用,不可用就别用”,但也完全可以被曲解为“魏忠贤可用,则用;若不可用,则…(你们看着办)”,甚至更偏向魏忠贤。
魏忠贤本人也愣住了,随即心头涌上一股狂喜和侥幸!陛下竟然在最后时刻提到了他!而且是“可用”!虽然后面半句不清不楚,但这前半句,在眼下就是他的护身符啊!
他立刻扑倒在地,嚎啕大哭:“皇爷!奴婢的皇爷啊!您到最后还念着老奴…老奴…老奴肝脑涂地,难报皇爷恩德万一啊!” 他哭得情真意切,仿佛天启帝真的将他托付给了新君一般。
张皇后和张维贤交换了一个眼神,眉头紧蹙。他们都听出了这话里的陷阱和不妥,但死无对证,他们无法反驳皇帝可能说过这样的话。
张皇后深吸一口气,决定不再纠缠这模糊的“遗言”,直接抓住问题的核心:“既然陛下未有明诏,则依太祖祖制:‘兄终弟及’。信王朱由检乃陛下唯一亲弟,仁孝聪慧,当继承大统!此乃天经地义,无可争议!”
她声音清越,掷地有声,在寂静的乾清宫内回荡。
“皇后娘娘圣明!”英国公张维贤立刻高声附和,躬身施礼,“国不可一日无君!信王殿下乃陛下血亲,天命所归,臣张维贤,请信王殿下即刻继皇帝位,以安社稷,以定人心!”
他身后的勋贵和官员们也纷纷反应过来,齐声附和:“臣等恭请信王殿下继皇帝位!”
声浪汇聚,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魏忠贤的哭声戛然而止。他知道,大势已去至少是在“谁继位”这个问题上,他已经无法阻挡。张皇后占着大义名分,英国公代表着勋贵武力,信王是唯一合法继承人。他若再敢反对,立刻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。
他反应极快,立刻调转方向,以头抢地,对着朱由检高呼:“皇后娘娘、英国公所言极是!老奴糊涂!老奴方才惊惧失态,险些误了大事!信王殿下乃皇爷亲弟,继位大统,顺天应人!老奴魏忠贤,叩见新君!万岁万岁万万岁!” 他这声“万岁”喊得比谁都响亮,磕头磕得比谁都用力。
王体乾、李永贞等阉党成员见状,也忙不迭地跟着磕头高呼万岁,生怕慢了一步。
朱由检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“万岁”声吓住了,连连后退,躲到张皇后身后,慌乱地摆手:“不…不可…皇兄刚去,孤…孤心乱如麻…此事…此事还需从长计议…”
他的推辞,完全符合礼制流程,也符合他此刻“惊慌失措”的少年亲王人设。
张皇后握住他的手,坚定地道:“由检,此非家事,乃国事!江山社稷重于泰山,容不得你推辞谦让!” 她转向众人,凤目含威,“信王殿下悲痛过度,暂且无法视事。然国本不容空悬!依本宫之见,当请信王殿下先行监国之权,主持大行皇帝丧仪,稳定朝局,待国丧稍缓,再行登基大典!诸位以为如何?”
这一步,既明确了朱由检的继承人地位,给了魏忠贤等人缓冲,也符合程序,是当前最稳妥的做法。
“臣等无异议!恭请信王殿下监国!” 英国公率先表态。众人纷纷附议。
魏忠贤暗忖,监国而非立刻登基,至少给了他一点运作和观察的时间,也连忙叩首:“老奴谨遵皇后娘娘懿旨!恭请信王殿下监国!”
朱由检在张皇后身后,依旧一副被迫接受、茫然无措的样子,眼眶通红,身体微颤。
然而,在无人得见的阴影里,他低垂的眼眸深处,那冰封的湖面之下,炽热的岩浆正在奔腾咆哮。
监国? 第一步,成了。 魏忠贤,你的丧钟,这才刚刚敲响第一声!
乾清宫的门户已然洞开,权力的风暴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汇聚。遗诏之争暂告段落,但真正的较量,才刚刚开始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位看似柔弱无助的少年监国身上,却无人知晓,这副皮囊之下,隐藏着一个足以颠覆整个时代的灵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