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安理财显身手
虽然辽东战况不顺,朱由检还是把战况放一边,这会看看陈子安能力,这都是以后自己的实力。
炼酸染坏了龙纹袜,朱由检找管账报销赔款。
陈子安一把算盘打得风生水起:“殿下,浮额滥支,猪在钱袋里下崽了!”
方正化捧着清晰账册如捧烫手山芋。
谁知魏忠贤突然派人查账:“信王府账目不清,陛下要一观呢!”
信王府西北角的那排低矮青砖瓦房,飘出来的味儿一天比一天地诡异。
头几天还只是浓烈的硫磺燃烧味,熏得墙根底下打盹的野猫都炸毛逃跑。后来便添了一股酸气,顺着砖缝往外钻,闻着像是馊了十八天的老陈醋兑了点锈刀子水。近几日更是精彩,偶尔会有一种难以名状的、仿佛将千百只臭鸡蛋摁在地上摩擦才能爆发出来的恶臭,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和骂骂咧咧,破门而出。
这日午后的暖阳里,瓦房里又闹腾开新一轮的热烈气浪。饶是离着尚有二三十步,空气里那股子混合了强烈刺激感和淡淡甜腥的怪味,还是让方正化提袍跨进来的脚步微微一顿,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。他的鼻翼翕动了两下,眉毛轻轻打了个结,脸上纹丝不动,心里却在哀鸣:这地方……真不是人待的!殿下竟还每每亲自前来,真龙之躯,硬是扛住了此等浊气!
房间内一片狼藉,比战场好不了几分。几只灰扑扑的粗陶罐和敞口大盆歪七扭八地瘫在地上,里面盛着些颜色诡异的半透明液体。宋应星满头蓬乱,正背对着门口,和一个须发皆白、名叫鲁大的老匠头凑在一个炭火盆前,对着盆里架着的瓦罐指指点点,嘴里念念叨叨全是旁人听不太懂的名词:“……酸度够了,加白垩……对,缓慢倒入……”
角落里,两个负责添柴火的小工匠,脸都埋进了脏兮兮的粗布围巾里,只露出两双被烟熏得泪水直流、红得像兔子似的眼睛,还控制不住地一抽一噎。朱由检倒是不顾腌臜,也蹲在靠近窗边一个较大的陶盆旁边,袖子高高挽起,露出两截光洁的小臂,与眼前环境格格不入。他左手托着下巴,右手捏根炭条在地上飞快计算着什么,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。
方正化走到朱由检身边一丈远便自觉停下,目光扫过自家王爷脚边一滩深褐色液体打湿的地面,又瞥见地上那几条明显是慌乱中擦酸液用的破布,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,这才低声禀报:“殿下,工坊这个月的账目,陈先生那边理清了,说是有几处关键请殿下明示。”
朱由检闻声抬起头,脸上也被烟熏火燎弄了几道黑印子。他眉头还未完全展开,眼神却已锐利,似还在思索刚刚的计算。“哦?陈子安那边弄完了?”他拍掉手上的炭灰,站起身来。这个动作牵扯到了腿脚,那料子极好的靛青色常服下摆边缘,赫然沾着一小片焦黄的痕迹,边缘还带着灼烧的卷边。“啧,”朱由检顺着方正化的目光也看到了那片污损,“这硝镪水厉害啊,防不胜防!啧,可惜了这件新做的!回头记得找子安问问,看这损失能不能走工坊的损耗里报了。”
他语气轻松自然,仿佛在谈论今天吃了什么点心。方正化眼皮微跳,只得应了声“是”。
朱由检又扭头看向炭火盆方向,提声道:“宋先生,鲁师傅!火候稳住,按量慢加,别怕慢,别炸罐子就是成功!这步稳了,往后那清洗精炼药料的法子就好办了!”盆前两人胡乱应着,头都没抬,如临大敌般只盯着那咕嘟嘟冒泡的瓦罐。
“方伴伴,走走,瞧瞧去!看看这江南来的算盘精,到底给本王的宝贝疙瘩们理出个什么章程!”朱由检哈哈一笑,领着方正化大步流星地离开这片“硝烟弥漫”的战场,把那份浓烈的、能熏人一跟头的味道抛在身后。方正化暗暗松了口气,紧随其后。
王府一隅,紧挨着库房腾出来两间安静敞亮的厢房,临水又透风,算是给陈子安的“财务衙门”了。空气里弥漫着上等宣纸、徽墨还有干燥书卷的淡雅味道,把方才那工坊的腌臜一扫而空。
陈子安一身素净的月白直裰,正埋首在桌案后。大案之上,堆积如山的分门别类摆着各种颜色的卷宗和厚厚的账簿,旁边几摞裁切得整整齐齐的宣纸条码放得一丝不苟,墨笔朱砂砚台各有归位,如同列阵的士兵。阳光透过窗棂,给他垂下的几缕青丝勾勒出柔和的银边。他一手托着一本摊开的厚实账册,另一只手修长的手指在那油光水滑的紫檀木算盘框上飞快跳跃,如蝴蝶穿花,噼里啪啦的清脆珠响连成一片疾雨,几乎听不清中断。
朱由检推门进来时,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。他放轻了脚步,屏退了两个在门口侍立听候使唤的小内侍,只带着方正化站在书案不远处。
“子安。”朱由检唤了一声,带着笑意。
算盘声戛然而止。陈子安如梦初醒,抬眼看见朱由检二人,连忙搁下账册推开算盘,整理衣袍便要郑重行礼:“殿下恕罪!学生……”
“免了免了!”朱由检摆摆手,毫不见外地拉了把椅子在案前坐下,“少来那些虚的。这环境不错啊,比本王那满是臭气的工坊强多了。怎么样?大才子,本王这点家底子,经了你这双手盘算,是不是跟那打翻的染料桶似的——五颜六色,一团烂账?”
陈子安嘴角弯起一个无奈又自持的弧度,清俊的脸上那份专注刚褪去,换上的是带着文士傲气的锐利。“殿下玩笑了,”他转身从身后书架上精准地抽出一本用蓝布封面装订好的册子,正是方正化之前送来的工坊核心账目副本。他翻开几页,指尖点在上面几行标注了醒目朱砂印记的条目,开门见山,“烂账未必,然浮额滥支之弊,触目惊心。这工坊内里开销,简直浑似肥猪在破钱袋里拱,窟窿洞开,靡费惊人!”
“哦?”朱由检来了兴趣,身体微微前倾,脸上那点玩笑之色收敛了,“详细说说!本王养了几条蛀虫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