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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 韬光养晦(2 / 2)

“奴婢在!”方正化连忙上前,他身上那块污渍还湿哒哒的,显得有点滑稽。

“去,把这两块小镜子,还有这对镇纸,给冯伴伴包起来!让冯伴伴带回去给九千岁瞧瞧,就当是小王一点心意。”朱由检小手一挥,豪气干云,仿佛送出去的不是价值连城的珍宝,而是几块糖糕。

“殿下!这太贵重了!奴婢万万不敢……”冯德全嘴上推辞着,眼睛却死死盯着方正化小心翼翼打包的动作,生怕他失手摔了。

“哎呀,冯伴伴客气什么!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,九千岁不嫌弃小王手笨就好。”朱由检笑嘻嘻地打断他,又像变戏法似的从柜子下层摸出两个造型朴拙的细颈白瓷瓶,瓶口用染成红色的木塞紧紧封着,“还有这个,方伴伴,把这两瓶‘醉梦乡’也给冯伴伴带上!这是小王自己琢磨的果子露,喝着有点劲儿,夜里助眠最好不过了!”这“醉梦乡”正是高度蒸馏酒“信王醉”的低调马甲,酒香被封在瓶内,但冯德全显然听说过这东西在京中高门里的紧俏。

又是稀世琉璃镜,又是千金难求的美酒!冯德全脸上的假笑都快绷不住要变成真笑了,心里那点残留的试探心思被这巨大的糖衣炮弹砸得烟消云散。这信王殿下,不仅“玩物丧志”,还是个出手阔绰、知情识趣的散财童子啊!好,好得很!魏公公知道了,必定龙心大悦!

“殿下如此厚赐……奴婢……奴婢替九千岁谢过殿下恩典了!”冯德全这次的笑容真诚了不少,对着朱由检深深一揖,动作都透着股轻快。他身后的两个随行太监,眼睛也死死盯着方正化手里的包裹,喉结上下滚动。

“冯伴伴辛苦跑一趟,应该的。”朱由检摆摆手,打了个小小的哈欠,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倦怠,揉着眼睛道,“唉,说了这会子话,又有点乏了。冯伴伴您看……”

冯德全此刻心花怒放,哪里还顾得上别的,立刻识趣地躬身:“是是是,殿下玉体要紧,奴婢这就告退,不敢再扰殿下清静。殿下好生将养,奴婢回去定将殿下的心意和……嗯,钻研奇技的雅兴,原原本本禀报九千岁!”他特意在“雅兴”二字上加重了语气,带着心照不宣的笑意。

“那就有劳冯伴伴美言啦!”朱由检笑得一脸纯真无邪,倚在方正化身侧,一副困顿不堪的娇弱模样。

冯德全心满意足,抱着沉甸甸、贵重重的包裹,带着两个同样眉开眼笑的随从,脚步轻快地退出了暖阁。

沉重的木门“吱呀”一声关上,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声音。暖阁内,只剩下满地狼藉的木屑、散落的工具、空气中残留的松香胶味和淡淡的酒香。

方才还一脸困倦、摇摇欲坠的朱由检,瞬间站直了身体。脸上那纯真、憨傻、甚至带点怯懦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褪去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他清澈的眼眸深处,只剩下冰冷的沉静和一丝劫后余生的锐利,像深潭下的寒冰。

他缓缓走到窗边,透过窗棂缝隙,看着冯德全一行人小心翼翼捧着包裹,如同捧着绝世珍宝般走向远处停着的马车,身影消失在院门外。直到那代表阉党爪牙的车轮声彻底远去,再也听不见一丝一毫。

呼——

一口压抑了许久的长气,这才从朱由检小小的胸腔里缓缓吐出。紧绷如弓弦的脊背,也微微松弛下来。

“殿下……”身后传来方正化低低的、带着担忧的声音。

朱由检没有回头,依旧望着窗外那片空旷的院落,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丝毫波澜,却带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疲惫和冷硬:“把门关好。”

“是!”方正化立刻应声,快步走到门边,落下沉重的门闩,发出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仿佛将外面的惊涛骇浪暂时隔绝。

暖阁彻底安静下来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鸣,更衬得室内一片死寂。

朱由检这才慢慢转过身。他走到那张凌乱的木工台前,目光扫过那些被冯德全视为“奇技淫巧”的齿轮、连杆,最后落在那只被自己失手掉在地上的小木鸟上。他弯腰,将它捡起,拂去上面沾着的木屑。木鸟雕工粗糙,一只翅膀还差点被他刚才捏断了,显得笨拙又可怜。

他捏着这只粗糙的木鸟,小小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。刚才在冯德全面前表演出的所有天真、笨拙、贪玩,此刻都化作了沉重的铅块,压在他的心上。每一次装傻充愣,每一次违心的谄媚,每一次将凝聚了心血的成果拱手送人以求平安,都像是在他尚且稚嫩的灵魂上刻下一道深痕。

他走到墙角,那里靠着一个不起眼的矮柜。他蹲下身,熟练地推开矮柜,露出后面墙壁上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。暗格不大,里面静静躺着一件用厚厚油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——那是工坊最新试制成功的燧发枪原型机。冰冷的金属质感透过油布传来。

朱由检的手指轻轻拂过那油布包裹,冰冷的触感让他发热的头脑清醒了一些。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它,又低头看看手中那只粗糙的木鸟。一个代表着毁灭与力量,一个象征着伪装与示弱。

他小心翼翼地将燧发枪的原型机推回暗格深处,严严实实地盖好矮柜,不留一丝痕迹。然后,他拿着那只小木鸟,走到窗边的水盆前。

盆里的水还算清澈。朱由检掬起一捧水,用力地搓洗着自己的脸。冰凉的井水刺激着皮肤,带走了一些疲惫和伪装带来的粘腻感。他洗得很慢,很用力,仿佛要将刚才被迫戴上的面具也一同洗刷掉。

水珠顺着他稚嫩却紧绷的脸颊滑落,滴在衣襟上,洇开一小片深色。他抬起头,看向铜盆里模糊的倒影。水波晃动,映出一张苍白、带着水痕、眉宇间凝着一股化不开的沉重与冷冽的孩童脸庞。

暖阁里弥漫着松香、木屑、还有一丝未散尽的劣质胶水混合的古怪气味。方正化默默地收拾着地上的狼藉,动作轻缓,不敢发出大的声响。他能感受到小主子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低气压,那是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、沉重的静默。

朱由检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水盆边,看着水中的倒影,久久不动。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,在他脚边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,孤单而倔强。只有那只被他捏在掌心、翅膀歪斜的小木鸟,无声地承受着他指尖传来的、几乎要将它碾碎的力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