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方正化眼中闪过一丝寒芒,李若琏则握紧了拳头。他们都清楚,进了锦衣卫诏狱,尤其落在以酷烈残忍着称的许显纯手里,意味着什么。那将是生不如死的人间地狱!
“魏阉的动作,比本王预想的还要快,还要狠。”朱由检站起身,走到窗前,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。京城方向,仿佛有血腥气正随着夜风飘来。“他这是要杀鸡儆猴,用杨涟等人的血,彻底震慑朝堂,巩固他那泼天的权势!接下来,厂卫缇骑四出,诏狱人满为患,朝中凡有风骨、敢直言者,恐皆难幸免!”
他猛地转身,目光如电,射向李若琏:“李若琏!”
“卑职在!”李若琏挺直腰背。
“动用你所有在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的眼线,严密监控此案动向!”朱由检语速极快,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,“特别注意那些被牵连下狱的官员中,是否有精通实务、擅长火器、水利、算学或农事之人!尤其是徐光启的门生故旧,或是像孙元化那样曾钻研西学、精通匠作的边缘人物!”
李若琏瞬间明白了王爷的意图:“王爷是想…在阉党爪牙之下,秘密保下这些有真才实学、未来可用之人?”
“不错!”朱由检斩钉截铁,“杨涟、左光斗等人,风骨铮铮,然其志在清流议政,非本王急需之实务人才。且他们目标太大,魏阉必欲除之而后快,强行营救,不仅徒劳,反会暴露我等,牵连更多无辜。但那些通晓实务、精于百工的技术型官员不同,他们往往位卑言轻,不为阉党核心所重,在株连中或有一线生机!这些人,才是未来重建大明、革新图强的基石!是格物院急需的栋梁!”
他走到书桌前,拿起笔,飞快地在一张纸条上写下几个名字和官职(都是他记忆中天启朝后期被阉党迫害的技术官僚或徐光启、孙元化的关联人物),递给李若琏:“重点关注名单上这些人!若他们被牵连入狱,设法摸清关押地点、案情轻重、主审官是谁。若有可能,在不暴露自身的前提下,买通狱卒,确保他们不被酷刑折磨致死,维持基本生存!若他们尚在监控中,未被下狱,则暗中传递消息,让他们暂时蛰伏,闭门谢客,切勿再与东林核心往来,静待时机!”
“卑职明白!”李若琏郑重接过纸条,塞入怀中,“王爷放心!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中,卑职已安插了不少可靠之人。许显纯虽狠,但诏狱和京城牢狱,也非铁板一块!只要目标不是杨涟、左光斗那等核心人物,魏阉未必盯得那么死,卑职定当见机行事,尽力保全!”
“很好!”朱由检眼中露出一丝赞许,“记住,一切以隐秘为上!宁可缓,不可急!宁可保不住人,也绝不能暴露我们在锦衣卫内部的暗线!这些种子,能救一个是一个!”
“是!”李若琏领命,不再多言,转身迅速消失在门外夜色中。
书房内只剩下朱由检和方正化。烛火噼啪作响,映照着朱由检年轻却异常沉凝的脸庞。
“方正化。”
“老奴在。”
“王府内外,加强戒备。所有进出人员,严加盘查。工坊那边,通知宋先生,近期非核心工匠,减少出入,暂停一切可能引人注目的试验。我们的‘信王醉’、玻璃器、肥皂等物,对外输送渠道,暂时收紧。”朱由检的声音冰冷,“杨涟这道奏疏,如同在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。魏阉此刻必然如同受伤的疯狗,极度敏感,极度危险!任何风吹草动,都可能引来他的疯狂撕咬!我们虽已示弱,但‘奇技’之名在外,难保他不会借机生事,把目光投向我们!”
方正化眼中寒光一闪:“王爷放心。王府内外,老奴早已布下眼线。工坊那边,规矩森严,等闲人根本不知核心所在。至于那些外售之物…”他嘴角露出一丝冷峭的笑意,“都是通过几道白手套周转,最后落到谁手里,查无可查。魏阉若真敢把爪子伸过来,老奴也有的是法子,让他的人‘意外’摔断腿,或者‘误食’些不干净的东西。”
朱由检点点头,对这个心腹大太监的手段毫不怀疑。他走到窗前,再次望向京城方向。那里,一场针对正直士大夫的血腥清洗已然拉开序幕。他能做的,只是在这惊涛骇浪中,尽力捞取几颗未来可用的种子,并确保自己这条潜龙,不被过早卷入旋涡。
“山雨欲来风满楼…”朱由检低声自语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,“魏忠贤,你的末日,也不远了。只是杨涟诸公的血…怕是要染红这通往权力之巅的道路了…”
就在此时,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,打破了皇庄夜晚的宁静。声音在王府侧门停下,紧接着是低沉的叩门声和口令核对声。
片刻后,一个风尘仆仆、穿着普通驿卒服色的汉子被带了进来,他面色焦急,将一封盖着加急火漆印的信函交给了方正化。
方正化验看火漆无误,迅速拆开,扫了一眼内容,脸色微微一变,快步走到朱由检身边,低声道:“王爷,江南急报!魏阉的爪牙…动手的速度超出预期!他们…他们抓了汪文言!”
“汪文言?”朱由检眉头一皱。此人虽非东林核心,但交游广阔,掌握着不少官员私下往来的秘辛,是魏忠贤用来构陷杨涟等人的关键棋子!
方正化声音更低,带着一丝凝重:“更麻烦的是,许显纯在汪文言身上…搜到了一封…一封提及信王府‘新奇玻璃器’乃‘祥瑞’,或可‘敬献内廷’的旧信函抄本!虽未明指王爷,但…魏阉那边,恐怕已经注意到我们了!”
朱由检的目光骤然变得无比锐利,如同出鞘的利剑,刺破了书房的昏暗。
该来的,终究还是来了!魏忠贤这条疯狗,在撕咬东林的同时,果然也没忘了对他这个“无害”的信王,投来阴冷的一瞥!
“告诉方正化,”朱由检的声音冷得像冰,“王府的‘木工房’,该多些响动了。本王近日,沉迷于仿制鲁班木鸢,无心他顾,更不知什么玻璃祥瑞。若有客氏或魏阉的人‘关心’本王…你知道该怎么做。”
“老奴明白。”方正化躬身,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寒光,“定让来的人,只看到一个只懂刨木头、天真烂漫的信王殿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