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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章 大明车床(1 / 2)

第33章 车床!精密之母的萌芽

宋应星觉得自己像一头扎进了龙宫的宝库,又像误入了神匠的梦境。西山工坊里的一切都在猛烈冲刷着他过往的认知。那焦炭燃烧时特有的、带着点硫磺味的青白色火焰;那熔炉里汩汩流淌、闪烁着诱人暗青光泽的铁水;那被反复提纯、结晶如雪的硝石与硫磺;还有角落里,几个沉默寡言却技艺精湛的老匠人,正对着几块透明得不可思议的玻璃,小心翼翼地用金刚钻头切割、打磨,发出细碎而悦耳的声响。

但最让他心神摇曳的,还是王爷(在彻底归心后,宋应星内心早已将“朱公子”替换成了更符合其身份的尊称)桌上那几张看似潦草、实则蕴含无穷奥妙的图纸。

“宋先生,请看这个。”朱由检将一张画着复杂线条和符号的图纸推到宋应星面前。图纸中央,是一个由粗壮木架支撑的装置核心部分。一个水平的、看起来异常坚固的金属长轴(标着“主轴”),两端似乎有精密的轴承结构(宋应星认得,那是王爷提过的“滚珠轴承”雏形,工坊里正在艰难地用手工磨制小钢珠)。主轴一端连着一个巨大的木轮(“飞轮”),旁边画着一个踩踏的装置(“脚踏板”),用皮带连接到飞轮上。最关键的,是主轴中部,固定着一个可以夹持工件的装置(“卡盘”)。

而在主轴正前方,是一个可以沿着两条平行金属轨道(“导轨”)前后移动的平台(“刀架”)。刀架上固定着一柄形状奇特、寒光闪闪的刀具(“车刀”),其刀尖正对着被卡盘夹持的工件中心线。

“此物,晚生称之为‘车床’。”朱由检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,“其要义,在于‘旋转’与‘切削’。”

他拿起桌上一根略显弯曲、表面粗糙的铁棒:“先生请看,若欲将此铁棒修直、磨圆、车削成一根精确的圆柱,如铳管或转轴,靠手工锉磨,耗时费力,且难以保证各处均匀,更遑论尺寸精准如一。”

他又指向图纸上的车床:“但以此物。脚踏驱动飞轮,带动主轴高速旋转,工件随之转动。匠人只需调整这刀架平台,沿着这平行轨道平稳推进,锋利的车刀便能如同削泥一般,从旋转的工件上切削下多余的部分。只要轨道够直,刀架移动够稳,刀具够硬利,转速够快…理论上,我们可以车削出任意长度、直径分毫不差的圆柱体!甚至,在工件表面车出精确的螺纹!”

“削铁如泥?任意尺寸?精确螺纹?”宋应星的眼睛瞪得溜圆,呼吸都急促起来。他编纂《天工开物》,深知精密加工之难。打造一把精良的鸟铳,铳管是否笔直、内壁是否光滑均匀,往往决定了其射程、精度乃至是否会炸膛!靠铁匠一锤一锤敲打、锉刀一下一下打磨,耗时数月也未必能成一根良品。若此“车床”真能如王爷所言…

“王爷!此乃…此乃化腐朽为神奇之器啊!”宋应星激动得胡子都在抖,“若能成,百工之基,皆系于此!铳管、炮膛、齿轮、轴承、螺杆…凡需圆、需直、需精密配合之物,皆可由此而出!事半功倍,精准如一!”

“先生高见!”朱由检赞许地点点头,“然,此物成败,关键有三。”他伸出三根手指。

“其一,这主轴与轴承。轴要直,要刚硬,转动时不可有丝毫晃动。轴承要顺滑,承重耐磨,减少摩擦损耗。我们现有的生铁虽好,但用作高速旋转的主轴和精密轴承,恐怕还不够。需尝试渗碳淬火之法,增加其表面硬度。”

“渗碳?淬火?”宋应星立刻抓住关键,“以富含碳之物包裹铁件加热,使碳渗入铁中,再骤冷使其硬化?此法古已有之,然控制火候、渗碳均匀极难,且易使铁件变形开裂。”

“正是难点所在。”朱由检点头,“需反复试验炉温、渗碳材料(如木炭粉混合骨粉或碳酸盐)、加热时间以及淬火介质(油或水)的温度和冷却速度。此乃格物院首要攻坚之项!先生可召集精通锻铁的匠人,专设一炉,详细记录每次试验参数与结果。”

“宋某责无旁贷!”宋应星立刻应下,眼中闪烁着研究新课题的兴奋光芒。渗碳淬火,这可是提升钢铁性能的关键法门!

“其二,这导轨与刀架。”朱由检指向图纸上那两条平行的轨道和上面的移动平台,“此乃精度之核心!两条导轨必须绝对平行,且表面光滑如镜,不能有丝毫起伏。刀架平台在导轨上移动,必须平稳顺滑,不能有丝毫晃动或偏移。否则,车出的工件便是弯的、椭的、带波浪纹的。”

他拿起一根短铁尺,在桌面上比划:“想象一下,若这尺子是弯的,或者移动时左右摇摆,如何能划出笔直的线?同理于此。我们需找到最硬最耐磨的材料做导轨(优先考虑淬火后的高碳钢),并设计一套精密的调节装置,确保两条导轨安装时完全平行。刀架平台与导轨的接触面,也需极度光滑,并考虑加入润滑装置。”

宋应星眉头紧锁,陷入沉思。这要求,比渗碳淬火更苛刻!保证两条长轨道的绝对平行,在当下的条件下,近乎是苛求。但他深知王爷所言非虚,这确实是车床精度的命脉。“此事…需巧匠与反复校验。或许可先制短轨,摸索安装校准之法门。”

“先生思路甚好,循序渐进。”朱由检表示赞同,“其三,便是这车刀。”他拿起图纸上那个简单的三角形刀具示意,“此乃直接切削钢铁之物,需极端锋利且极度坚硬耐磨。我们现有的铁料,对付木头尚可,对付钢铁,尤其是淬火后的硬铁,怕是几刀下去就卷刃崩口了。”

他顿了顿,抛出一个让宋应星再次心跳加速的想法:“需寻找或炼制更硬的合金。比如,在铁中加入钨、钒、铬等元素。”

“钨?钒?铬?”宋应星一脸茫然,这些都是他闻所未闻的元素。

“此乃极稀有之金属,多伴生于特定矿石中。”朱由检解释道,“目前我们只能尽力寻找,或尝试不同的铁合金配方。当务之急,是找到最合适的淬火钢作为刀具材料,并不断优化刀具的几合形状(角度、刃口弧度),使其更锋利、更耐用、排屑更顺畅。”

他拍了拍桌上那根粗糙的铁棒:“车床非一日可成。眼下,我们可以先用硬木打造主体框架,主轴用我们能找到的最好熟铁或低碳钢锻造,尝试渗碳淬火。轴承先用铜套甚至硬木套暂代,勤于润滑。导轨也先用精铣(手工刮削打磨)过的硬木,刀架移动靠丝杠手轮缓慢推进。先造一个能转起来、能切削东西的‘原型机’,哪怕精度差些、效率低些也无妨!重要的是验证原理,积累经验,发现问题!在反复使用和改进中,再逐步替换更好的材料,优化结构!”

“先求有,再求好!王爷此言,深得格物实践之精髓!”宋应星豁然开朗,眼中再无迷茫,只剩下跃跃欲试的兴奋,“请王爷放心!宋某即刻召集巧匠,挑选上等硬木与铁料,先按图纸打造这木铁结构之雏形!至于渗碳淬火、导轨校准、刀具改良,宋某亲自盯着,一项一项来啃!”

接下来的日子,西山工坊深处的一个独立院落,成了宋应星的战场。这里敲打声、锯木声、研磨声日夜不息,空气中弥漫着松木、桐油、铁屑和汗水混合的独特气味。

朱由检兑现了他的承诺,对宋应星完全开放了工坊的资源和人手。几个手艺最好、心思最活络的铁匠和木匠被抽调过来,组成了“车床攻坚小组”。宋应星很快展现出他作为未来《天工开物》作者的组织能力和实践精神。他亲自参与每一个环节,与工匠同吃同住,讨论、争论、尝试、失败、再尝试。

打造主轴是最先遇到的硬骨头。一根长达五尺、要求尽可能笔直的熟铁棒,在反复锻打延展的过程中,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弯曲。几个老铁匠轮番上阵,在铁砧上叮叮当当地敲打了三天,用眼睛瞄,用拉直的麻线比量,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,那铁棒依然带着点倔强的弧度。

“他娘的,这铁棒子怕不是属驴的?越敲越犟!”一个满脸煤灰的铁匠喘着粗气抱怨。

宋应星也急得嘴角起了燎泡。他蹲在地上,盯着那根不听话的铁棒,眉头拧成了疙瘩。

“宋先生,王爷让小的送东西来了。”方正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门口,身后两个护卫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件。

解开油布,里面是一根黝黑沉重的铁棒,长度与正在打造的主轴相仿,但通体笔直,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幽光。

“王爷说,这是用新一批渗了碳的铁水浇铸成粗坯,然后趁热在特制的矫直台上,用大型丝杠夹具硬生生‘掰’直的。虽然内部可能还有硬力(王爷原话),表面也不够光滑,但先凑合着用,验证车床转动是否可行。”方正化转述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