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的微光,打破了这凝结似的氛围,一声轻脆的提示音在寂静中格外突兀。鲁智深布满厚茧的手缓缓伸入裤兜摸出手机。王老憨紧张地咽了口唾沫,生怕又是什么糟心消息砸过来。
微光映着鲁智深的脸,王老憨却看到他脸上那道刚才还紧绷如岩石的坚硬线条,竟在荧幕幽微的光芒下一点点松懈、柔和下来,嘴角竟然悄悄地,向上扬起了一道极其细微、却无比真实的弧度。
“行,”鲁智深的手指在屏幕上轻快地敲击几下,“方便得很,恭候大驾!”
夜幕悄无声息地裹住了城市边缘的工地,白日里的轰鸣与喧嚣被压得很低很远。鲁智深早早出现在工地侧门斜对面那家名叫“山野味”的农家乐里。这儿是他常来的据点,老板是个黑瘦老实的老农,饭菜量大实惠。
“老田,雅间,一箱冰啤。”鲁智深熟门熟路,径直到最里端角落一间僻静的包间。包间不大,陈设质朴,墙上挂着些草帽蓑衣之类的农具装饰。推开小木窗,晚风带着田野潮润的土腥气和隐约的混凝土干硬气味吹进来。
鲁智深独自坐着,对着窗外那一片工地暗沉沉的轮廓。巨大的塔吊黑黢黢的剪影无声地戳向深蓝色的夜空,几盏孤独的白炽灯像萤火虫一样贴在巨大的钢筋混凝土骨架旁边,惨白的光圈下,能看到零星晚班工人蚂蚁般缓慢移动的影子。
他掏出烟盒,磕出一根叼在嘴上,打火机清脆的火石摩擦声在安静的小包间里显得异常清晰。淡蓝的烟雾袅袅升起,刚想点燃,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和说笑声。
“哈哈,智深!还是你动作快!”李教授爽朗的声音先传了进来,他顶着一头稍显凌乱的灰白头发,穿着那件几乎成了固定装备的灯芯绒夹克,大步走进来。
但鲁智深的目光越过李教授,迅速锁定在他身后半步的那道人影上。一位戴着细边黑框眼镜的女士,留着一头利落清爽的短发,发梢恰好触及耳尖,干练又不失温雅。她穿着质地挺括的浅咖色衬衫,袖口向上挽了两道,露出线条清晰的手腕和一块简洁实用的机械腕表。
“介绍下,这位美女是《晨报》的金牌调查记者,程小雨!”李教授一边拉开椅子让程小雨坐下,一边笑呵呵地对着鲁智深说,“她对咱们建筑行业这一摊子事儿,那可是‘念念不忘,必有回响’,今天正好你们凑一块儿好好聊聊!”
“程记者,久仰大名。”鲁智深立刻站起身,声音洪亮中透着真诚,伸出手去。
程小雨的手迅速有力地握了上来。她的手指修长却不纤细,握力稳健清晰,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热感,仿佛能穿透皮肤直接传递到对方的神经末梢。
“鲁总,”她展颜一笑,白净的脸上浮现出明朗的笑意,唇角扬起坚定的弧度,“您才是真的如雷贯耳!农民工兄弟白手起家创立自己的企业,这本身就称得上是一部活生生的奋斗史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