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像一头扑向猎物的猛虎!纵身跃下近三米深的基坑!双脚重重砸在松软的泥土上,溅起一片泥浆!没有丝毫犹豫!他双膝微曲,腰背弓起,两只蒲扇般的大手如同两把巨大的铁铲,狠狠地、毫不犹豫地插进那堆刚刚塌陷、还带着湿冷气息的泥土之中!
“噗嗤!”
指甲瞬间翻盖!鲜血混合着泥浆从指缝中涌出!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!双臂肌肉如同虬龙般贲张隆起!青筋根根暴突!带着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、足以撼动山岳的蛮荒巨力!疯狂地、不顾一切地向外刨挖!
泥土!碎石!断裂的木方!扭曲的钢筋!在他那双血肉模糊的手下,如同豆腐般被轻易掀开、甩飞!速度之快!力量之猛!简直不像人类!更像一台开足了马力的、狂暴的挖掘机!
“哗啦——!”
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土石松动声!老马的上半身终于被硬生生从死亡边缘拽了出来!他剧烈地咳嗽着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脸上混杂着泥土、血水和劫后余生的泪水!
围在坑边的所有工人!包括闻讯赶来的王金发和他的打手!全都目瞪口呆!如同被施了定身法!看着坑底那个浑身泥浆、双手鲜血淋漓、却如同天神下凡般的身影!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!
午饭时间。鲁智深独自一人坐在一堆冰冷的钢筋上。他摊开血肉模糊、指甲外翻的双手,掌心朝上。午后的阳光毒辣地照射着伤口,带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。他摸出早上剩下的半个冷馒头,面无表情地啃着。馒头渣混着汗水和血水,味道咸涩而苦涩。
老马被工友们七手八脚抬去了简陋的工地医务室。小四川凑过来,递给他半包榨菜,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后怕:“鲁哥……你刚才……你那手……”
“运气好。”鲁智深打断他,声音沙哑。他撕开榨菜包,咸得发齁的滋味在口腔里弥漫。远处,王金发正和监理站在一起,两人对着图纸指指点点,叼着烟卷,不时爆发出一阵得意洋洋的大笑,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救援,不过是他们眼中不值一提的小插曲。
鲁智深捏紧了手中那个空瘪的矿泉水瓶。劣质的塑料在他巨大的掌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“咯吱”呻吟!瞬间被捏成了一团扭曲的废塑料!
下午的活计,如同地狱的酷刑,变本加厉。浇筑混凝土的工人们如同搬运食物的工蚁,在密布如林的钢筋骨架间艰难穿梭。鲁智深推着一辆满载砂浆的独轮车,沉重的胶皮轮胎碾过临时铺设的、吱呀作响的薄木板时,那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,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。他的腰背传来一阵阵酸胀的刺痛——这是前世那个力能扛鼎的花和尚,从未体验过的、属于凡人的疲惫。
傍晚六点,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。本该是收工的时间,王金发却拿着电喇叭,腆着肚子出现在众人面前,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:“赶工!今晚必须把这块板浇完!谁他妈敢走!这个月工资别想要了!”
工棚里瞬间炸开了锅!压抑的抱怨和愤怒的低语如同潮水般涌动!有人小声咒骂着,有人疲惫地揉着酸痛的腰背——他们已经连续高强度劳作了超过十四个小时!
鲁智深抹了一把脸,汗水混合着水泥灰,在他脸上糊成一片灰暗的泥壳。他抬起头,望向那片被钢筋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。一弯惨白的下弦月,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爬上了高耸入云的塔吊顶端,像一枚冰冷的、毫无感情的硬币,冷冷地俯瞰着这片人间炼狱。
晚上九点,最后一车粘稠的混凝土终于被倾泻进钢筋网格里。鲁智深站在十八层高的、尚未封顶的楼板边缘。夜风带着高空特有的凛冽,呼啸着灌进他敞开的领口,吹得他湿透的工装猎猎作响!脚下,是万家灯火织就的璀璨星河,车流如同发光的河流在城市的脉络中奔涌。远处,城东派出所那熟悉的红蓝警灯在夜色中规律地闪烁,像一颗跳动的心脏。
恍惚间,这灯火辉煌的现代都市,竟与前世东京大相国寺菜园子那俯瞰半个东京城的景象重叠……那时,他也能看到满城灯火……
“发工资——!!!”
王金发那如同破锣般的吼声,粗暴地将他从遥远的回忆中拽回冰冷的现实!
工棚门口那扇锈迹斑斑的铁皮门上,贴着一张墨迹未干的工资表。一群疲惫不堪的工人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,呼啦一下围了上去,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最后一点期盼的光芒。
鲁智深高大的身影分开人群。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那张表格,精准地落在自己的名字那一行:
鲁智深:出勤28天,工资5600元,扣伙食费800元,扣工具磨损费300元,实发4500元。
“不对——!!!”小四川第一个跳了起来,声音因为愤怒和绝望而尖利得变了调,“说好了一天二百二!二十八天该是六千一百六!王扒皮!你他妈黑心烂肺!”
王金发抱着胳膊,腆着肚子站在人群外,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、带着恶意的冷笑。他身后,两个膀大腰圆、满脸横肉的打手抱着胳膊,眼神凶狠地扫视着躁动的人群,捏紧的拳头骨节发出“咔吧咔吧”的脆响。
“白纸黑字!”王金发指着工资表,唾沫星子横飞,“爱要不要!不要滚蛋!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,两条腿的农民工多得是!”他绿豆小眼里闪烁着刻薄和得意,仿佛吃定了这群老实巴交的苦力。
一股灼热的、带着硫磺气息的暴怒!如同沉寂千年的火山岩浆!猛地从鲁智深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!前世拳打镇关西前,那股直欲焚毁一切的怒火,此刻以百倍的炽烈在他胸腔里轰然炸开!烧得他双目赤红!浑身血液如同沸腾的钢水!
他猛地踏前一步!
这一步!如同巨象踏地!整个地面仿佛都震颤了一下!
围观的工人们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!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!
鲁智深看也没看王金发那张令人作呕的胖脸。他伸出那只沾满水泥灰、指甲外翻、血迹未干的右手!五指张开!如同巨灵神掌!猛地拍在旁边那台沾满泥浆、足有六百多斤重的混凝土搅拌机上!
“轰隆——!!!”
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!
那台沉重的钢铁巨兽!竟被他单手!硬生生推得横移出去半米多!搅拌桶里残留的灰白色水泥浆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!“哗啦”一声!劈头盖脸!浇了猝不及防的王金发满头满身!
“啊——!”王金发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!油腻的头发、肥胖的脸颊、脖子上的金链子、那身昂贵的西装……瞬间被粘稠恶心的水泥浆糊满!他像个掉进泥坑的肥猪,手忙脚乱地抹着脸,金链子在泥浆里徒劳地闪着光。
整个工地!死一般的寂静!只剩下王金发杀猪般的嚎叫和水泥浆滴落的“啪嗒”声。
鲁智深收回手,在工装裤上随意擦了擦掌心的泥浆和血迹。他抬起眼,目光如同两把淬了冰的利刃,穿透水泥浆的污浊,直直钉在王金发那双被泥浆糊住、只剩下惊恐和难以置信的小眼睛上。
声音不高,却如同闷雷滚过每一个人的心头,带着不容置疑的、仿佛来自地狱的森寒:
“重算。”
深夜十一点,宏盛工地的大铁门在身后“哐当”一声重重关上,隔绝了里面那片混乱和喧嚣。
鲁智深抱着一个用破旧床单草草捆扎的铺盖卷,站在空旷寂静的马路边。铺盖卷很轻,里面只有一床薄被,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。月光清冷如水,洒在他高大却略显孤寂的身影上,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。
保安亭的老张头佝偻着腰,悄悄推开小窗,递出来两个还带着余温的茶叶蛋。蛋壳上布满深褐色的裂纹,散发着淡淡的卤香。“小鲁啊……”老张头的声音带着无奈和深深的惋惜,浑浊的老眼里映着月光,“你这脾气……唉……”
鲁智深接过那两颗温热的鸡蛋,指尖传来粗糙蛋壳的触感。他咧开嘴,笑了笑。月光下,那笑容坦荡而疏朗,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。他高大的身影在清辉中挺立如松,带着一种洗净铅华的磊落。
他迈开脚步,沉重的劳保鞋踩在路面上。路旁,那几棵高大的槐树正值花期,夜风吹过,雪白细碎的花瓣如同雨点般簌簌飘落,铺满了人行道,像下了一场无声的雪。
鞋底踏过,柔软的花瓣被碾碎,发出极其细微的、几乎听不见的碎裂声,在寂静的夜里却仿佛被无限放大。
前世,他叫鲁智深。拳能镇关西,力可拔垂柳。一双铁拳,打遍天下不平事,快意恩仇,名动江湖!
今生,他叫鲁智深。肩能扛钢筋,手可刨生死。一身力气,搬最重的砖,流最咸的汗,却依旧……见不得不平事!
月光清冷,前路漫漫。他整了整肩上轻飘飘的铺盖卷,抬头望向远处城市璀璨的、如同星河倒悬般的灯火。嘴角,勾起一抹释然又带着新生的弧度。
大步流星!朝着那灯火阑珊处!踏碎一路槐花!